第74章

這光沒有溫度,它照在人身上不會讓人覺得溫暖,但沒有人能察覺到異常。

奴隸們你推我趕,癡癡地望著前方,他們什麽都沒想,只有雙眼盯著光源。

葉舟站在光下——他身後就是懸掛在樹上的強光手電。

他能看清朝他走來的奴隸們,可奴隸們卻看不清背光的他。

這還是葉舟第一次如此大規模的招搖撞騙,他有那麽一絲忐忑,可那絲忐忑又很快隨著奴隸們的步伐消弭殆盡。

因為這些奴隸們的臉上並沒有神采。

他們依舊是麻木的。

他們就像驅光的飛蟲,並不在乎自己最後的命運,只知道跟隨那一點光,哪怕葬身火海。

葉舟看著他們的臉,每一張臉都格外相似——當人都變得瘦弱無力,皮膚因沒有營養而松弛幹燥的時候,人和人之間的長相差距突然就變小了。

他們看起來就像一個人。

在和一個站直了直到他胸口的奴隸對上視線的時候,葉舟不忍的移開了眼睛。

他甚至分不清這些人的男女,他們全都失去了性征,衣衫襤褸,佝僂著身體。

有些幹粗活的女奴甚至和男奴一樣沒有上衣,她們的胸像兩個破布袋子般耷拉著。

看著只叫人覺得不忍。

當奴隸們聚攏,把他圍起來以後,葉舟才拿起了翻譯器。

可就在他要說話的時候,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能說什麽?

此時此刻,他說什麽都顯得蒼白無力。

這些奴隸現在也不需要他給他們發表什麽演講,不需要他輸出任何觀點,他們只需要食物和水,以及等待明天太陽升起的希望。

於是葉舟看向了不遠處的鄒鳴。

鄒鳴幾乎是在瞬間就明白了葉舟的意思,他拿著霰彈槍走向倉庫,在奴隸們還沒發現他存在的時候,就一槍打穿了倉庫的木門。

整個木門洞開,木渣飛屑落在地上,也飄散在空氣中。

這一聲巨響幾乎要震破天際。

霰彈槍的威力讓葉舟也看傻了眼,畢竟這扇木門絕不是一碰就碎的薄木板,它是由圓木拼接出來的,畢竟要保衛倉庫,就是拿斧頭砍都砍不開。

霰彈槍這種槍,葉舟收起來的並不多,畢竟這玩意聲音大,對射擊距離要求非常嚴格——遠一點等於沒有準頭這個東西,離近了,一不小心就會把人打死。

這還是葉舟第一次覺得霰彈槍這玩意有作用。

奴隸們看向倉庫的時候,鄒鳴已經退回了陰暗處。

管事們也終於沖了出來——

他們臉頰通紅,衣衫不整,身上帶著酒氣,還有人手裏拿著鐵制酒壺,暈暈乎乎地攀附著身旁人的肩膀,他們都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只傻愣愣地看著葉舟的方向,那道光的方向。

管事們不知道應該在意光還是該在意剛剛的巨響。

但是比起奇怪的響動,這不常見的光才更讓他們覺得重要。

“那是什麽光?”有人打了個酒嗝。

“奴隸怎麽都在那邊?我們過去看看?”

“我們一起過去?”

“我看到那個巫醫了!把他叫過來問問!”

管事們派出了他們中最年輕的一個。

年輕管事暗地裏翻了個白眼,卻也不敢說什麽,更不敢反對前輩們的安排,乖巧的跑過去抓住了巫醫的手臂,剛上手,管事就覺得有些不對——老人的身體這麽結實嗎?

怎麽他祖父的皮肉就是松垮的?

不過他並沒有細想,還牢記著自己的任務,巫醫回頭後他就沖巫醫說:“跟我過去。”

巫醫原本被嚇了一跳,發現是他以後就擡高手臂,用力掙脫了對方,冷笑道:“你誰啊?我為什麽要跟你過去?”

管事其實也不想回去,他和巫醫拉拉扯扯,拉扯的時候他問:“這光是怎麽回事?”

管事壓低嗓音:“是神跡嗎?”

沒人不信神。

信神人才能得到幸福,神賜予他們土地,食物,工作,乃至他們的生命。

如果有一天神不愛他們了,那他們就會立刻死去。

他們從小接受的就是這樣的教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如果此時有人跟他們提起無神論,他們只會覺得提無神論的人是個瘋子——如果沒有神,人是從哪裏來的呢?

“我覺得是。”巫醫篤定道,“不是我覺得,肯定是!”

管事連忙問:“是哪位神?”

巫醫想了想,他看了眼被白光遮擋住的月亮,充滿自信地說:“一定是月神!”

管事也覺得這個猜測很靠譜,他附和道:“我也這麽想!”

他臉上出現了笑模樣:“月神是位仁慈的神。”

管事還記得有關月神的神話,月神是位雌雄同體的美神,他作為男人時娶過公主,作為女人時和太陽神生育過子女,祂有無上神力,卻並不爭強鬥狠。

祂是位完全的善神,不像其祂神祗那麽喜惡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