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慣用法術的人是很難完全不使用法術的。
平日生活中,衣服臟了要用法術清潔,身上傷了要用法術治愈,拿東西要用隔空取物,行進途中要使用瞬移。
即便有心不使用法術,可也總是免不了一些危急情況中下意識的反應。
因此青瑯一出發便封了自己的靈力,憑著肉身往前走。
這一走,就又是五百年。
五百年,鬥轉星移,滄海桑田。
青瑯封了自身的靈力,難有人能找到他,他也收不到任何人的信息。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路人口中得知的。
聽說,妖王死了,新的妖王即位,妖界安分了不少。
聽說,天帝退位,太子長柏即位,可他即位當天就發生了暴亂,被他曾經的同門砍掉了一只胳膊,無人知道是為何。
聽說,魔君殺妖王與戰神殺得輕松隨意,惹得人心惶惶。人們都害怕他禍亂六界,可奇怪的是,那人卻再也沒出過魔界,但有他在魔界坐鎮,也無人再敢輕視魔族。
聽說,歸寧山那個活了好幾萬年的鳳寧仙尊死了,沒人知道他是怎麽死的。
後來啊,又有不知根據的傳言流出。
說是歸寧門那名淵清玉絜的仙尊和魔界的魔頭,不但做過一年的師徒,亦做過一段夫妻,雖已和離,可那魔頭卻對仙尊念念不忘,情意甚重。
那魔頭五百年閉門不出,便是在悼念亡妻。
還有人說,殺了那仙尊的就是他的大弟子長柏,因此他曾經的同門才會砍了他的胳膊,還沒被追責。
不過因為後兩個傳言過於驚世駭俗,沒幾個人信。
“……是真的啊,你們別不信我!”
“你說的要是真的,那魔頭不早把天帝給砍了!”另一個小妖喊道。
他們不知道,在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們口中的“魔頭”正從他們身邊走過。
只是那人身上半分靈力都沒有,衣衫襤褸,發絲淩亂,沾染著血汙的面龐自帶一種駭人的氣質,加上一身濃重的血腥氣,像是從地底爬出來的厲鬼。
讓人心底發寒地遠離了些。
青瑯並未給他們什麽眼神,只是往前走了。
不是他不殺長柏,只是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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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間,青瑯不眠不休,步履不停,一直往西走。
他踏過汙泥,也走過戈壁,淌過河流,也跨過海洋。
青大槐給的防護神器已經個個變得破敗不堪,再無功用。
薔露給的藥物一百年前就已經用盡,半分不剩。
醫神給的好運符已經薄如蟬翼,氣運微弱。
他右手破了個窟窿,幾乎要露出森森白骨。
他左腿斷了根骨頭,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有妖獸將尖牙刺入了青瑯的胸膛,斷了進去,長到了肉裏。他每一次行進,那尖牙都要磨他的血肉,刺他的骨頭。
他在沙漠裏行走,頭頂是烈日,腳下是黃沙。
疲憊,炙熱,幹渴。
呼吸聲都變得嘶啞起來,喉嚨裏好像有團火在燒。
風沙刮過來,將他整個人包裹,散去之時為他留下了一身黃沙。
衣服上本來就被汗水與血跡染濕,如今又粘上了沙,便重了數倍。
沉重的衣服將他往下拉,再往下拉,好像要拼了命地將他拉到厚沙裏,拉到地底下。
他腳步一深一淺往前走,眼前已經變得暈眩,終是一腳踏空,跌在地上難以爬起。
他擡頭看向前方,可前方一望無邊際。
黃沙漫天與灰茫茫的天相連,看不見終點,也看不見其他的任何色彩。
眼皮也變得沉重,拉著他想要沉睡。
青瑯喘著氣,掏出了胸口的那顆紅寶石,幹枯皸裂的嘴唇貼了上去。
於是他便重新有了力氣。
他掙紮著爬起來,重新朝前走去。
鳳寧心臟上原本系的那根繩子已經斷裂了,青瑯就換了一根鐵鏈系了上去。
每走一步,每動一下,那鐵鏈就會磨著他的脖頸,磨出紅痕,磨破皮,磨出血,與他的血肉融在一起。
青瑯卻很喜歡這種痛感,這讓他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鳳寧的半顆心臟還在,鳳寧還在。
這似乎無邊無際的沙漠也只不過走了上千個日日夜夜就走到了底。
前方出現了綠洲,也出現了湖。
青瑯俯身喝水,卻透過潔凈的湖,看清了自己狼狽疲倦的模樣。
他被曬得很黑,臉上也曬破了皮,原本光潔亮麗的魔角,如今變得黯淡十分,像是農夫手中的鐵具。
衣服已經臟得看不出原來的色彩,破敗襤褸。
於是他便放縱自己稍停了片刻,踏入那個湖裏,將自己洗了個幹凈。
湖水將他洗凈,帶走了他傷口上的血漬,也帶走了身上的汙泥。
這片幹凈的,柔軟的湖水帶給了他片刻的安寧,好像是鳳寧在擁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