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過去記憶(2)

範情將郝宿渾身上下的傷口全都仔細地處理了一遍,又將炭盆搬到床邊,借著裏頭的熱意慢慢烘著郝宿的頭發,等全部幹了以後,替他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

郝宿的頭發摸上去很枯糙,同樣是營養不良導致的。

範情也不顧自己的鞋底還濕著,給對方穿好衣服便讓小廝把廚房裏還煨著的湯端過來。

湯並不是簡單的湯,裏頭還放了些補身的中草藥,是範情自己配的。

公子跟那名乞丐在房裏待了那麽長時間,洗浴的水都換了三回,再看到後者煥然一新,而範情卻依舊像是剛進府的樣子,下人們再笨也都猜得出來範情是在給對方洗澡。

他們神色不一,其中要數文彌反應最大,站在一旁盯著郝宿的時候,恨不得把人身上瞪出一個窟窿。

公子是何等身份的人,如今帶回來了乞丐不說,竟然還要幫對方洗浴。

也就是公子心善,換做其他人,給口吃的就不錯了。

“公子,您的鞋底還濕著,好歹先換一雙鞋。”

範情沒有理會,而是讓下人又離開了。

文彌悶悶地走出了房門,回過頭的時候,正好看到範情在給那名乞丐喂湯。又不是沒長手,作甚都要讓公子喂?

他自小在範府長大,對郝宿其實沒有惡意,就是刻在骨子裏的等級觀念作祟。

在文彌看來,範情這樣身份的人,哪能如此親力親為地照顧一名乞丐。

範情並不在意其他人心裏怎麽想,他對郝宿好是他的事,同別人有什麽相幹?便是全天下的人都反對,他也都不會改變。

湯是剛從爐上端下來的,還冒著熱氣。他用湯勺舀著,等感覺到溫度差不多了才喂給郝宿。

溫柔的嗓調完全是在哄人,他對他的好任是誰都能看得出來。

“應該不燙了,喝完我們再吃飯。”他一勺接一勺地喂,縱使郝宿的反應遲緩又笨拙,也不見絲毫不耐。

在又一次將湯咽下後,郝宿無機質的眼睛微轉,突然慢慢開口。

“郝……宿。”

他應該是許多天都沒講話了,以至於聲音聽起來十分晦澀,宛如風箱拉動。

但範情還是第一時間聽清楚了他在說什麽,他在說自己的名字。

他知道他叫郝宿,每一筆,每一劃,都在他心中清清楚楚的。

範情下馬車的時候身上落了許多雪,因為沒有披風,化作雪水後全都滲進了外袍裏,在房裏待的時間過長,以至於衣服都被烘幹了。他看著郝宿,心裏酸脹無比。

範情看上去明明很難過,可卻還是強揚起了一抹笑。

“郝宿?是你的名字,對嗎?”

郝宿盯著範情,又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如果說上天對範情是厚愛的,那麽對於郝宿來說就是殘忍的。他出身貧寒,可有父母的照顧,日子過得也算幸福。

只是在他三歲的時候,父母就先後去世了。親族原本想要將郝宿接回家照養,可漸漸地他們發現這孩子似乎有些問題,不僅反應比別人慢,腦子也很笨,一件事情學半天都學不會。

若是摔了或者哪裏傷了,也不見他有任何反應,有時候就待在一個地方,睜著兩只沒有感情的眼睛,冷不丁看到簡直要嚇死人。

他們越看越覺得郝宿邪門,於是就這麽把他丟棄了。

郝宿被趕出來的那一天,也是一個雪天,雪下得比今天還要大。一個不足六歲的孩子,身上穿得還無比單薄,誰都以為他會死在那個冬天。

可惜他命硬,沒死。自此以後,郝宿就在村子裏過上了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他從未上過一天學堂,不通文墨,粗鄙,卑汙。

但就是這樣,卻也過過一段好日子。有位鄉紳見他可憐,便將他帶回家中,讓他做了名雜役。

因為知道他的情況,所以鄉紳也沒有給他安排太多的活兒。

郝宿在鄉紳家中難得能吃飽,睡飽。他每天做完自己的事情後,就會在小院裏坐著發呆,一坐就是半天功夫,其實他什麽都沒有想,他就只是這麽待在那裏,像是一尊毫無思想的雕像。

命運仿佛總喜歡跟人開玩笑,就在郝宿的生活好不容易安頓下來,沒過幾年,鄉間又突然發了大水。

鄉紳帶著家眷搬走了,離開之前,他給了郝宿一筆錢。他是難得的善人,留給郝宿的銀子足夠對方一年的開銷。

誰知道這筆錢被一些宵小之輩盯上了,那些人趁著郝宿熟睡的時候,將他的銀子全部搶走了不算,還把他痛打了一頓。

一邊打一邊肆意嘲辱,罵他傻子,不正常,還有人趁機捅了他一刀。

誰不知道郝宿的情況,就算把他殺了也沒人會管。

不過那人動手以後,其余人還是有點慌神,而後才匆匆忙忙走掉了。

上天在郝宿身上加諸了許多痛苦,可卻一次又一次讓他死裏逃生。那回他足足發了三天的高燒,最後還是熬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