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月光下。

白衣少年冷白如玉,纖細瘦弱到仿佛一枝雪中孤梅,美艷至極,又輕易便能折斷。

少年聽著那在暗夜裏驟然響起的嗩呐之聲,似乎是害怕到了極點,蝶羽般的長睫輕顫,弱不勝衣地仿佛一戳即滅,那聲音越發的靠近起來。少年臉上露出一個難受的表情,那刺耳尖銳的嗩呐聲一點也不好聽,還有點像吹喪。

他並不是蠢物,這深夜驟然而起的嗩呐聲響怎麽看怎麽詭異,恐怕霍無厭方才獨自去尋找的東西就是這玩意兒。

他們極有可能是中了什麽調虎離山之計,季玄面色不甚好看,除了是這裏的陰氣使計,也不排除霍無厭故意用季玄當誘餌的可能,霍無厭作為已經有前科的人,季玄不得不懷疑對方的用心。

沒有讓季玄等待太久,很快隨著那嗩呐聲越來越近,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靠近,這是一隊迎娶新娘的大隊,所有人都紅紅火火的,穿著火紅夾黑的服裝,但他們的面色卻是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唯有嘴唇紅得滲人。

鼓樂聲聲,單鼓、單號、單嗩呐吹奏,金燈執事,八擡大轎,十裏紅妝,那金銀珠寶裏面竟是夾雜著不少紙糊的冥器,好好一喜事竟是弄得鬼氣森森。

季玄摸了摸自己起來的雞皮疙瘩,突然有點想念霍無厭。

夜幕寒氣中,子時三刻,一陣尖銳的聲音響起。

“吉時已到,新娘上轎。”

隨即就有好幾個面色蒼白,打著詭異腮紅的人來到了季玄身邊,季玄往下一瞥,就看見這些密密麻麻的人衣服底下都是虛空的,腳未落實處,這些迎親之人全都是漂浮而立的,且沒有影子,這些家夥,都不是人。

好家夥,季玄從未想過自己還能被冥婚找上頭,手中隱隱有寒光閃現,向來果決的眉眼中似有猶疑。

隨著迎親人靠得更近,方才還有點過分冷靜的少年顫抖著身子害怕地後退了一步,面上是再也壓抑不住的驚恐,眸子裏盈滿了楚楚水色。

在那明顯不是活人的接親人面前,季玄瑟瑟後退,呐呐道:“我,我不是,你們認錯人了。”

少年害怕極了,慌亂後退,欲要逃走,可這紅喜大事哪有新人逃跑的道理,那一個個本只是看起來詭異的迎親人,在那一瞬間仿佛變成了青面獠牙,眼泛紅光的模樣,一個個宛若地獄爬出的惡鬼。

“請新娘上轎,莫要誤了吉時。”那道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

在那聲音響起的時候,幾道人影靠近,不容拒絕地把季玄“請”上了轎,那股冰涼刺骨的觸感使得季玄身體不受控制的戰栗,似有冰涼的小蛇順著那股觸感爬上季玄身體。

鬼氣入體,寒冷入骨的刺疼使得季玄眼角終是滾下一顆淚珠。

那鬼氣有麻痹人感知的能力,方才還能行動自如的季玄,面色慘白,蹙著眉,美人含淚蹙眉能讓大多數人憐惜到心尖尖上去,可那些人並不是真正的“人”,動作說得上粗暴的把季玄丟上花轎。

季玄小聲悶咳一聲,烏發散亂,黏膩在他那冷玉似的面上。

有丫鬟模樣的人立馬上前為季玄披上嫁衣,為那冷白的面上塗脂抹粉,蒼白無血色的面上立時染上活氣與明艷,而季玄因為被女鬼點朱唇換婚服,那本就蒼白的面色直接被弄得隱隱泛青起來。

因描眉畫唇而顯得越發明艷動人的少年被送上花轎,頭墜青色鳳冠,新人上轎,吉時到,花轎起。

頭上流蘇玉墜相碰發出好聽悅耳的聲音,轎外陰森恐怖的鼓樂再次響起,季玄垂下鴉羽般的長睫,似乎極為害怕膽怯的模樣,卻不知嬌弱美人那低垂的長睫擋下了怎樣的冰冷銳意。

鼓樂連綿不絕,勾魂奪命的鬼曲也不過如此,季玄面色慘淡,這次的代價似乎實在有點大過頭了。

不知過了多久,季玄被送到了一處華麗過頭的老宅,來到巍峨大氣的大門前,一個比起其他丫鬟看起來都要更加華麗精致,除去那過重的白粉以及詭異的腮紅和紅唇外,恐怕會是一位絕世美人的侍女伸出一只手在季玄面前。

季玄略有猶豫,似乎極為害怕。

“公子莫要誤了吉時。”

陰森飄忽的聲音響起,在眾人冰冷的目光中季玄閉了閉目,才堪堪把纖長素白的手放於侍女手上,被其扶著下轎。

冰冷寒涼的觸感如影隨形,季玄朦朧的眼中氤氳著水霧,神情淒淒。

在高高揚起的花紅紙錢中他被迎入大堂,紅黃兩色的彩綢,擺滿盤子的桂圓紅棗以及各類瓜果,合歡酒,長壽面等應有盡有,如血色染紅的蠟燭無聲垂淚,一旁一個同樣腳步虛浮的人抱著一個牌位站在了季玄旁邊。

那股熟悉的尖銳聲音再次響起,“吉時到,一拜天地——”

在那拉長的古怪聲音中季玄眼角微抽,這是還得磕頭行禮拜完天地才能進入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