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第4/5頁)

老夫人緊緊抱著幼子那件帶血的戰袍,顫著聲道:“恨呐!老婦怎不恨!老婦恨我大胤終年不得太平!”

她的父兄戰死了,丈夫戰死了,如今辛苦拉扯大的五個孩子也戰死了!一年又一年,戰場上的硝煙始終不曾停歇過!

“老人家不恨七皇子嗎?若非追隨了他,謝家五子不用戰死,您這幼子也不必為了救他而死。”

七皇子無母族支撐,也不得皇帝看重,是以兵力最弱。

每一場勝仗皆是無數個悍不知死的兵丁用鮮血鋪路換來的。

蕭衍看著一個又一個為他死去的人,時常想:值得嗎?為了他這個病弱無能的人,值得嗎?

“老人家聽罷朕的問話,竟憤怒地摔了碗盞,連茶都不遞給朕吃了。”嘉佑帝唇角壓出了一縷笑,“她說她的兒子們都願意為朕死,是因為他們篤信,朕將會是明君。”

戚甄望著嘉佑帝。

難怪那一日,他從謝家歸來後,一個人在屋子裏呆了許久。

太原府的百姓們愛戴他。

那些願意為七皇子蕭衍去死的人,有的是為了博一個前程,但更多的,是同謝家的幾兄弟一眼,為了他這個人。

便是她戚甄,不也是為了他蕭衍,連家族都舍棄了嗎?

“那一夜,朕對自己道,試試吧蕭衍,試著,去做一個他們口中的‘明君’。”

嘉佑帝漸漸散去面上的笑意,望著戚皇後認真道:“我下決心與刑家結盟,納刑家女為妃時,便已知曉,我與你戚甄再當不成太原府的七皇子與七皇子妃。”

他需要勢力。

需要借刑家之力,拉攏文臣力量,借此牽制野心勃勃的戚家。

只納了旁的女子,他會漸漸失去她,會與她一日日離心。

這些,他都有所預見,但即便如此,他依舊是選擇了與刑家結盟。

當年大胤的妖道之亂,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像甄氏那樣白發人送黑發人卻依舊不怨他不恨他的人。

他不能辜負這些人。

戚甄輕輕垂下了眼,笑道:“皇上一直是個明君,這些年唯一的汙點,大抵便是放過了戚家,放過了臣妾。”

以他蕭衍的能力,怎會不知曉戚家與旁的武將勾結了,又怎會不知蕭譽背著他做了甚?只不過是念在他與她的一份舊情,念在她殺了啟元太子的功勞,這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直到老尚書以死做局,逼著他出手鏟除戚家。

就像當年謝家幼子之死叫他選擇了與刑家結盟,拋卻身後名與範氏一族百年清譽的恩師也叫他下定了決心鏟除戚家。

殺伐果決的嘉佑帝,唯一的優柔寡斷便是她戚甄。

戚甄知曉他今日為何要說這些話,為何要提起從前。

他是在同她解釋,為何他一定要讓那孩子消失。

他想要蕭硯做個明君,一個毫無汙點的明君。

他也在擔心,蕭硯會同他生父一般,為了一個女子就徹底瘋魔,枉顧人倫、枉顧江山社稷。

只那孩子何其無辜?

本就是他們的錯,才叫她從一出生便成了蕭馥復仇的棋子。

就因著她是戚甄與蕭衍的孩子,就連活的機會都不能有嗎?

這對她何其不公?

“我帶她走。”戚皇後道:“皇上放心,我不會讓她回來上京,我陪著她在大同。太子……想來也會同意的。”

蕭硯若真喜歡她,此時便該放下對她的執著。

除非他連皇位連命都不要了!

嘉佑帝未置可否,只將貴忠送來的密函遞了過去,道:“這是太子叫貴忠送來的信。”

戚皇後心中起疑,接過信,一目十行地看完,旋即不可置信地擡起眼。

“這是何意?他不是蕭硯?”

嘉佑帝“唔”了聲:“你說他如何敢寫下這信?又如何敢大放厥詞,道他只要為帝十年,便能保大胤四十年安穩?”

當真是輕狂!

他可知要治理好一個國家、權衡好朝堂上上下下的勢力,究竟有多難?

可偏偏,嘉佑帝竟然不覺生氣,甚至想要知道他何來這樣的底氣,敢許下這樣的諾言!

“他這信中所言是真的?”戚皇後呼吸漸漸急切,細致將手裏的信函捏出了一絲褶皺,“他當真不是蕭硯?”

“朕已經派人去浮玉山尋蕭硯的屍骨,按照他信中所說,蕭硯當年得了時疫不愈,被葬在了浮玉山的一處山谷裏。倪護衛死後,也埋在了那處。蕭硯幼時曾在東宮斷過腿骨,只要讓孫院使瞧瞧那屍骨,便知那具屍首究竟是不是蕭硯。如此,也能知曉太子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這事兒戚甄是知曉的。

那時小蕭硯還不足兩歲,腿骨斷裂後,啟元太子一連斬殺了十來名宮人,孫院使耗費了好些時日,方方治好了蕭硯的骨裂,沒叫蕭硯成了瘸子。

“若他當真不是蕭硯,那他與那孩子便不是同族兄妹……”戚皇後喃喃著道,忽地眼睛一亮,反手握住嘉佑帝的手,目露哀求,“蕭衍,日後他們的孩子,也是蕭家的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