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船長(第2/4頁)

明危亭點頭:“姨姨慧眼識人。”

駱熾被他一本正經的語氣逗得笑出聲。

明危亭喜歡看他笑,握住他微蜷的手指,心裏也跟著放松,把那只手放進自己的手掌裏。

明家從船上來,所以他能想到的內容當然也都和船有關。倒是駱熾剛從太過長久的混沌倥傯裏醒過來,只剩輕松的空白茫然。

……

在剛才那一場割肉剔骨的劇痛裏,過往的牽絆全被燒幹凈,才發現原來已經走到那條路的盡頭。

駱熾站在路的盡頭。

他站在這裏,孑然一身幹幹凈凈,慢慢想起一些事。

有些值得高興、有些叫人難過,還有大把大把完全沒有必要細看,只要隨便扔在角落不必管。

他想起任姨的墓。

駱熾和那座墓固執地對峙了十年。.

冰冷的石碑攔住他,不準他下去找任姨,卻也會沉默著允許他靠著低聲說話,靠著睡著,靠著彈他的琴。

有時候駱熾從墓園出來,會一直走,走到完全走不動為止。

駱熾其實還有力氣,他只是沒有辦法跨過那個路口。

那個路口有一家公立醫院,醫院的對面的路邊有長椅。他會在長椅上坐很久,久到他開始困得睜不開眼,在意識開始恍惚的時候,他會看到醫院門口站著駱枳。

……

十歲的駱枳站在醫院門口。

那天的太陽好曬,曬得空氣裏都像是滾著熱浪。那種亮度的暴曬下一切都像是白亮的,樹葉打蔫,知了有氣無力地叫。

駱枳擡起手,捂住一只耳朵,嘗試著分辨那是蟬鳴還是耳鳴。

他從家裏偷跑出來,來醫院看一個人。

他打聽到趙嵐姐姐在這裏,想去看看對方的傷養好了沒有,還做不做噩夢,還會不會每天都夢見有人往死裏動手打她。

他用貝殼做了一艘船,但是沒有送出去。

從那個魔窟裏臨逃出來前,他們給外面悄悄發消息的事被發現了,被分別關在了兩個地方,那些天出了很多事。

駱枳在精神科的門口趴著窗戶,看見裏面的人影。

遠比年齡顯得蒼老的夫妻出來見他,歉疚地蹲下來,把他攔在門外。

忙得腳不沾地的女孩剛拎來一罐補身體的湯,看見他就也蹲下,拉著他的手小聲說對不起。

“弟弟,對不起。”高中生打扮的女孩眼睛通紅,小聲跟他道歉,“對不起,姐姐生病了,會做好多噩夢的病……”

駱枳當然能聽得懂。他用力搖頭,把裝禮物的盒子藏到身後,和趙家人約定了姐姐病一好就去找她玩。

那家人那麽好,趙嵐姐姐的病也一定會好。

駱枳清楚這種病不能受刺激,在完全康復之前,最好不要見任何可能會引起過去創傷性記憶的任何事。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好像就成了那根引線。

他身上好像多了一個叫所有人煩躁痛苦的開關,這種感覺不太好,他不想這樣的。

不過趙嵐姐姐的病一定會好。

那家人那麽好。

駱枳站在醫院門口,抱著貝殼船,沒能分辨出那是不是蟬鳴。

他暫時想不出要去什麽地方,房間已經不是他的了,家也不是,他站在路口,想著要不要去一趟海洋館或者圖書館……

想到這,駱熾就忍不住偷偷地笑。

他覺得自己的記憶一定是趁他不注意,把這一段自主加工過——畢竟那種畫面還是有點太誇張了。但在十歲的駱枳的記憶裏,接下來的場景,就真的是任姨威風凜凜地披著太陽光一路飆車殺過來。

任姨威風凜凜地殺過來,把他不由分說拖上車,第一件事就是往他嘴裏塞了根冰棍。

冰棍超級涼超級甜,像魔法棒。

反正在十歲的駱枳眼裏,那一定是根魔法棒。

那之後的一切都忽然變得完全不一樣。任姨把他拎著的貝殼船放好,問他想去哪玩,發現他自己也不知道,就把他帶去了一家室內遊樂場。

他在駱家從沒接觸過這種地方,站在原地不會動。

任姨拎著他去抓娃娃,拖著他去玩蹦床,把他塞到場地裏去開卡丁車,最後又抱著他從超級高的滑梯上一路飛下去砸進大片的海洋球。

他差不多被藍白色的海洋球淹了,又被任姨抱著舉起來,他從不知道海洋球居然這麽好玩。

“火苗。”任姨在海洋球裏問他,“和不和姨姨回去?”

他已經很久沒再被人叫過火苗,幾乎沒反應過來這是在叫自己,被任姨敲了腦袋才回過神。

任姨問他:“和不和姨姨回去?”

任姨超級嚴肅地看著他,一只手緊緊握著他的手,好像只要他一點頭,就會被任姨帶回家。

……他那天大概差不多點了一百次頭。

可能這一段也被記憶加工過。他那時候還很穩重,總被說像個小老頭,應該不會做出這麽不符合形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