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覆水(第3/5頁)

“駱枳也沒有喝酒,是我灌下去的。我只是跟他聊了聊任塵白的母親的事——小橙說的嘛,我聽見了覺得好奇,就問了問他。”

簡懷逸說:“多聊幾句他就不說話了,站在那一動也不動,像是腦子出了什麽毛病。”

他的語速很快,平淡地一口氣說下去:“我意識到這是太合適不過的時機,就給他灌了一杯酒,準備把他推下去,偽裝成他酒後失足落水。但因為是臨時起意,準備不足,恰好被你們撞見……”

“……懷逸。”

駱鈞嗓音發沉,他凝定地看著面前的人,脊後慢慢升起一股冷氣:“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簡懷逸卻只是笑著看他:“大哥,你難道不是這麽猜的?”

駱鈞說不出話。

……他當然這樣猜想過。

如果不是因為生出了這種猜測,他也不會忍不住問簡懷逸那句話。

但到最後,他還是選擇了把所有的疑問都咽回去,並且搪塞掉了心裏的那個聲音。

因為……如果分辨出簡懷逸和駱枳當時姿勢的古怪,那麽後面一系列由此衍生的想法,簡直太順理成章了。

順理成章到那很可能就是最叫人齒冷的真相。

駱鈞垂在身側的右手緩緩捏緊。

他說不清正在身體裏猙獰穿梭的究竟是種什麽情緒。

有對當時誤會駱枳的錯愕愧疚嗎?

或許有吧,但非常稀薄,淡得幾乎一閃就被吞沒了。

更多的,還是被最信任的人欺騙,和識人不清的仿佛被嘲諷羞辱了的憤怒。

他已經很久沒這麽憤怒過,氣急敗壞怒火中燒,連喉間都泛起淡淡血腥氣。駱鈞用力拎起簡懷逸的衣領,他的胸口急促起伏著,手上幾乎繃起隱隱青筋。

駱鈞啞聲問:“為什麽?”

已經給他做了許多年助手,簡懷逸很清楚他問的“為什麽”是指哪個問題。

駱鈞不關心簡懷逸為什麽要對駱枳這樣做。

或許以後會關心——等到事不關己、可以從容施舍一點憐憫的時候,會關心一下駱枳,給些作為安撫的補償。

又或許是知道了某些終將被暴露出來的真相,一點點揭開被粉飾的過往,弄清當初究竟都發生了什麽的時候……那個時候,駱鈞大概會後悔得忍不住跑去跳樓。

但至少現在,駱鈞並沒在關心駱枳,也並不是在為駱枳的遭遇發怒。

這是個極度以自我為中心又無比傲慢的人,自身的尊嚴和絕對正確比什麽都更重要,你要證明他錯了,那還不如扒掉他的皮。

駱家人好像都是這樣,也不知道怎麽基因突變,竟然會出了一個格格不入的駱枳。

“即使我不主動承認,你也早晚會查到的。”

簡懷逸說:“懷疑就是這樣,一旦生出來,就不可能完全抹得幹凈了。”

駱鈞瞳色黑沉,他看著簡懷逸,嗓音喑啞:“我不一定會查。”

過去有那麽多次,簡懷逸和駱枳起了沖突,他不都什麽也沒查過,就定了駱枳的罪嗎?

他既然選擇了簡懷逸做自己的助手,就不會輕易動搖和質疑,哪怕簡懷逸給出的理由的確有些漏洞,哪怕駱枳是他的親弟弟……

“假如駱枳死在這場海難裏呢?”簡懷逸問。

聽到那個字眼,駱鈞凝定的視線忽然顫栗了下:“你說什麽?”

……駱枳怎麽會死?

駱枳的命硬得很,那麽多次都活下來了,怎麽會掉進海裏就死了?

這次的救援非常及時,也非常專業,一定不會落下什麽人。

一定有哪艘救生艇把駱枳撈起來了,只是因為沒有親人朋友在身邊,暫時無法確定駱枳的身份,所以才沒有聯系他們……

“大哥,駱枳根本不會動了。”簡懷逸的聲音很輕緩,“他在掉下去之前,人就已經是個空殼了。”

駱鈞的手臂一動不動地僵在空氣裏。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像是帶著血腥氣,最後變成了某種近乎急促的喘息。

“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

簡懷逸的聲音還在響:“你不能接受的,不是‘駱枳死了’這件事,而是‘駱枳因為你的過錯死了’。”

不論其他人在這件事裏曾經起過什麽作用,是因為駱鈞沒有及時想起駱枳,一切才會在最終變成這樣的。

即使郵輪發生側翻的時候他們就在一起,駱鈞也完全沒有生出有關駱枳的任何一丁點念頭——哪怕想起稍微一點,讓船員聯系別的救生艇設法打撈施救,或許也來得及。

“你們家人很有意思。”簡懷逸輕輕笑著,“就像你們也不是真的在乎駱夫人。你們在乎的,只是駱夫人狀況變差這件事,和你們有沒有關系。”

這兩種是不一樣的。

駱鈞的眼底透出些從未有過的陰郁,同時生出格外鮮明的反差的,是那股激烈得仿佛能擇人而噬的暴怒漸漸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