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遺物(第2/3頁)

任塵白諷刺地笑起來。

他笑的聲音很低,也很冷:“你問我?駱枳,你來問我?”

駱枳倒是不太意外這個答案。

幾人走後,他一個人在病房裏,看著視野一點點暗下去。

心跳聲逐漸吞沒一切,最後又連那些急促而毫無規律的心跳聲也弱下去,一切歸於寂靜的時候,時間的體驗會被拉得無限長。

在仿佛無限漫長的那幾秒裏,駱枳就在思考兩件事。

第一個問題,是小橙對他到底還有些什麽感情。

第二個問題,就是任塵白到底為什麽恨他。

任塵白幫他解答了第一個問題,非常清楚詳盡,目的或許是讓他被真相打擊得難過、絕望或是痛不欲生。

駱枳不得不承認,在任塵白放下手機離開病房的那段時間裏,那個始終沒有任何動靜的手機,的確像是一柄冷冰冰的鐵錘。

一下接一下不緊不慢砸著他的骨頭,砸完了再換成透著寒氣的冰錐,戳進骨髓裏。

不疼,也或許是他已經不太能想得起“疼”這種感覺。

更多的是一種近乎麻痹的透骨森冷,冷到極點,森森白霜都能割得人皮開肉綻。

……至於第二個問題,在他視線徹底暗寂下去的那個瞬間,幻覺裏的任塵白就是這麽回答的。

能猜得這麽準,大概是因為駱枳實在太了解任塵白了。

他跟著任塵白長大,用那段難得的溫馨經歷中的相當大一部分時間來看著任塵白,他用有關任家的記憶來給自己一點一點建造起堅固的盔甲。

駱家又不是第一天不要他。

駱枳因為這件事揍過簡懷逸,因為這件事頂撞過大哥、父親甚至駱夫人,但他從沒因為這件事有多害怕絕望。

因為他一直都很有底氣。

他一直都知道,就算駱家不要他也沒關系。

因為他也有——

“對了。”任塵白忽然出聲,“我們之前來的時候,你在看什麽?”

駱枳停下念頭,擡起眼睛。

任塵白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樣子,那點陰冷不見了,卻又像是隨時蟄伏在溫和的表象下擇人而噬。

任塵白好像對這麽折磨他很感興趣……就像小時候的夏天,駱枳坐在大槐樹下,捧著一碗涼得碗壁直冒水汽的紅糖冰粉,看任塵白和來挑戰的對手下象棋。

明明幾步就能贏的棋,任塵白卻總是喜歡兜圈子,讓對手抓住一線生機,再親手把這一線生機掐滅。

小駱枳總是忘了吃冰粉。

他著迷地看著棋盤前還是少年的任塵白,目色沉靜勝券在握,一下接一下地輕輕敲那些棋子。

棋子被任塵白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生殺予奪。

“……你那輛車的照片嗎?”

任塵白說:“不用看了。”

任塵白說:“它破損得太嚴重,已經被直接拉去銷毀了。”

駱枳像是沒能理解他的話,輕輕皺了下眉。

任塵白拿過搭在一旁的上衣,在口袋裏找了找,翻出一張揉皺了的銷毀證明,放在駱枳眼前。

任塵白其實一直在調查,駱枳為什麽這樣寶貝他的那輛車。

寶貝到不準任何人動哪怕一下,還把車內部做了改造,如果不想回家又不在加班,就一個人睡在車裏。

這件事被駱枳瞞得很嚴,不論是任塵白還是簡懷逸都沒打聽出任何消息。簡懷逸只是因為計劃要在駱枳那輛車上動手腳,甚至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駱枳不知道用什麽辦法查出來,在生日宴會當晚把人堵在車裏,往死裏狠揍了一頓。

駱枳慢慢坐起來,伸手去拿那張車輛銷毀證明。

他第一下摸偏了方向,指尖挪了挪,才夠到那張收據,拿起來湊近了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辨認。

“……塵白哥。”駱枳說,“你報警,不是為了救我,是為了毀掉我的車。”

任塵白原本就想讓他知道這件事,並不隱瞞,點了點頭:“我的確沒想到,你這麽容易給我玩病危。”

任塵白其實也和別人一樣,以為駱枳只是偶爾發了次燒,在車裏燒暈過去了,並沒多放在心上。

直到駱枳被拖出來,送到救護車上,才知道當時的情況有多危險。

駱枳不知道是在聽還是沒在聽,輕輕“嗯”了一聲,又看了看那張收據。

炸響的耳鳴穿透了他的腦海,像是他第一次興奮地爬上那輛車,按下喇叭時被嚇了十足的一跳的那個特別響亮的聲音。

眼前的一切都扭曲起來,忽快忽慢地轉著,變成模糊的色塊。

“……別怕。”

“小火苗別怕。”

“姓駱的不喜歡你,我們還不喜歡他呢!”

“姨姨送你輛車,等你長大了就開著它周遊世界,想去哪都行。”

“以後我們就住車裏,這回肯定沒人能把我們小火苗趕出去了。”

“害怕了,難過了,想家了,就快躲到車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