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森鷗外是在12月22日試著接觸產屋敷月彥的。此時後者已來到橫濱兩周有余。

前一周, 產屋敷月彥表面上是某家私人醫院新入職的醫師,但並不常坐辦公室,反而在擂缽街附近遊蕩, 偶爾有人見他模樣病弱蒼白,心生惡意, 最後獨自走出小巷或其他偏僻之地的卻只他一個。

白大褂並非他的標志性衣物,但西裝禮帽三件套標配的赤瞳青年卻已經被人記住,並不敢去冒犯;他是以一名地下黑醫的身份出現在擂缽街並行動的,其治療能力也漸漸地傳了出去——但以什麽形式治療, 卻無人知道。

吉田松陽忙於萬世極樂教的工作, 在“羊”的孩子們都被迫去接受教育後、已經漸漸地不怎麽在擂缽街行動;再加上產屋敷月彥也並不是長久地在擂缽街停留,兩者並沒有遇見過。

但有心人若是仔細觀察, 便能發現後者有意地繞開吉田松陽所在的區域,在意而又不在意一般地駐足不前。

被太宰治告知那日發生之事的森鷗外當然注意到這位出現得恰巧的醫生, 於是在調查一番後, 他真正地將目標放在對方身上。

一位擁有獨特治愈能力的優秀醫生,他作為侍奉首領的首席醫官, 理所當然該為此做出行動——就像他此前在擂缽街被發掘、並加入港口Mafia一般。

他在21日向首領報告了這件事。後者因季節變化而身體不適, 又忙於應對“蘆川直人”死亡的後果, 對此並不是很在意地同意了。

護衛在一旁的虛向醫生投去視線,那雙死水般的猩紅眼瞳, 似乎看穿了一切。

醫生鎮定地與他對視,然後在首領發現之前,退出房間。

22日, 從私人醫院下班的產屋敷月彥在歸家路上遇見了森鷗外。

當時為下午7時, 冬日天黑得極早, 天空是半黑不黑、趨於一種漸染的層疊深藍的狀態, 落日已然沉至地平線以下,東天的下弦月被厚厚的雲層遮掩身形,光華卻極盛,沒有路燈的街道上亮堂堂的,連影子都能看見。

產屋敷月彥提著醫藥箱,漫不經心地邁著步子,面上的神情毫無疑問是思考著什麽的凝重、被困擾著的糾結。

空蕩蕩的街道上僅有他一人的腳步聲。

但不久之後,響起了第二、第三個腳步聲。不緊不慢、從前方和右側的巷道裏傳出,帶著明顯的目的性。

於是產屋敷月彥停下步子,鎮定地等到兩位“守株待兔”的不速之客出現在街道上。

前方的是一位穿著白大褂的男子,臉上含著細微的笑意,神情溫和,好似醫院裏坐在辦公室接待病患的耐心醫生;右側的是穿著黑西裝的少年,右眼纏著繃帶,神情冷淡中帶著厭煩。

森鷗外和太宰治。

“晚上好,產屋敷先生。”森鷗外微笑著與同樣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打招呼,“在這裏遇見,真是太巧了。”

“你本來就想見我,不是嗎?”見到他們的產屋敷月彥神情中毫無疑問,只是平靜地反問道,“那麽,你有什麽目的?”他問,眉眼間是竟然含著一種了然的、似乎早有準備的笑。

森鷗外思緒一頓,隱隱覺得有些古怪。

從那個手機裏分析出的信號追蹤到的這個男人,做出的一些舉動毫無疑問是觀察、等待著什麽機會,正是看出這一點,他才決定“拜訪”對方。

但現在面前的產屋敷,未免太過淡定、好整以暇了吧?就好像知道他的身份一般——又或者說,是所屬的組織。

“看來您對我們港口Mafia抱有了解的心思。”心念電轉間,森鷗外果斷拋棄原本的“客套和介紹”,開門見山道,“恕我冒昧,您是否認識一名叫‘鬼舞辻’的醫生呢?”

“……”產屋敷月彥的神情毫無變化,短暫的沉默後,他態度溫和地道,“這是個愚蠢的問題,我就是‘鬼舞辻’。”血般濃郁的赤眸直直地注視著前方面露驚訝的男人,又掃過右側一直一言不發的少年,笑意加深,卻有冷意自眼底閃過,“你們兩個是什麽關系?師徒?”

“只不過暫時是這孩子的監護人而已。”森鷗外露出溫和的笑容,心裏已經明白了什麽,“您的血液可真是奇特,還能從他人的眼睛看見發生的事情。”他決定冒個大險,接著道,“您認識吉田松陽嗎?”

太宰治垂著眼。

產屋敷月彥在擂缽街的行蹤,在分析之後他們二人都認為目標是吉田松陽——再加一些其他的目的。

如果說在之前只是懷疑,那麽現在就可以確定這個男人的血液進入他人體內後,可以充當監視的媒介,也許不止是眼睛看見的,就連思想也能捕捉。

但吉田松陽為什麽會被他看中?因為自己“感染”的人被斬殺而憤怒?不,從他踟躕不前的遊蕩行為來看,他在忌憚吉田松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