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茶館。

譚廷看過了兩封信,便借了紙筆給清崡家中,先回了一封。

剛準備回完這封信便去街上尋妻子,一擡頭,看到有女子走了過來。

天色昏暗,看不清人,他還以為是妻子回來了,剛要上前才發現竟然是黃四娘。

黃四娘提著盒點心,先見著那位譚家大爺看過來的目光甚是溫柔,心下剛小小跳動著,松弛了一些,不想男人定睛又看了她一眼,那溫柔目光轉瞬消失了。

“黃姑娘?”他只尋常疑問了一聲。

黃四娘莫名就有些怕他,當下將手中點心提盒送出去的話,怎麽都張不開口。

余光掃了一下張嬤嬤,那張嬤嬤不住地向她使眼色。

黃四娘無奈,把心一橫剛要上前,忽然一陣騷亂的叫喊聲從街道上傳來。

黃四娘驚得手下一抖,而臉前的男人更是直接越過她,朝著外面看了過去。

只見方才還安寧的縣衙大街上,突然沖過來一群人。

這群人奔跑極快,口中大喊著“殺人了,殺人了”,逃命般地沖了過來。

而就在他們沖過來的方向上,火光沖上雲霄,不知何時半個縣城都被映得如同血水一般通紅。

守在茶館外面的張嬤嬤身子笨重,沒來得及避閃,一下被人撞到在了地上。

她剛要忍不住咒罵,誰想再回頭一看,後面竟然還有人群奔了過來。

這次不同於方才驚叫逃命的人群,後面的人各個紅著眼,青筋暴起,有文面的書生,也有布衣的壯漢,半數的人手裏竟還都提著刀槍斧頭。

打殺只在一瞬之間,兩個跑在後面的錦衣男子,驟然被追上的人砍翻在了地。

血濺得到處都是,驚恐、尖叫接踵而至。

張嬤嬤哪裏還敢再罵人,驚叫著向譚家的護衛身後跑去。

譚家的護衛也都大吃一驚,蕭觀就守在附近,見狀再不敢有一絲耽擱,當即叫回護衛守住茶館。

譚廷臉色一沉,擔心許久的事情到底是發生了。

他們拉了一個驚慌逃竄的本地百姓,一問之下知道了這場騷亂的原因。

江西舞弊案被重審之後,各地寒門讀書人都惱怒起來,為自己多年應考無門憤憤不平,還有人將一些真真假假的東西寫成書報傳播開來。

而這領水縣本是個學風濃厚的縣,因著這幾年科舉中第的人越來越少,連筆墨鋪子都寥落起來,不少寒門讀書人只能回家種地,誰想去歲嚴寒無法過活,連最後的田地都賤賣給了世家。

他們心裏雖然有氣,但世道如此,都忍耐下來,壓在心中。

而這江西舞弊案裏爆出來的真相,就像是一根針,就那麽輕輕一挑,徑直挑破了他們心裏膿瘡,直接擊破最後的防線。

今日久試不第的寒門書生們,就聚在一起要去縣衙討個公道。

不想還沒到縣衙,竟恰遇上包了酒樓吃酒的本地世族馮、薛兩家的人。

兩方相見,三言兩語就吵鬧了起來。

更有一個老秀才,看到馮薛兩家一個中了舉人的草包也在此,上前就要同那人理論。

那人自然不是當真靠自己考來的功名,當下心虛得惱羞成怒,叫了奴仆就將那老秀才按住打了起來。

要是往日,就算有人出頭,此事也會不了了之。

但今日寒門書生心裏火氣甚急,再見他們這些世家竟然猖狂到了這種地步,敢就這麽當街打人,心裏更是怒到了極點,一時間顧不了許多,全都沖了上去。

本地的世族囂張慣了,平日裏皮鞭一甩就能讓這些庶族百姓縮著脖子走開,當下見他們竟敢沖來,驚叫喊人,“竟敢鬧事?!都往死裏打!”

沒有人在此時怯場,整個酒樓完全鬧了起來。

但誰都沒想到,這麽一動手,還真就打死了人。

正就是那老秀才,忽然被人從二樓推了下來,一下摔在大堂裏,當場就摔死了過去。

馮薛兩大世族的人還以為庶族們這下可要老實了,可老秀才的血直接刺紅了眾書生的眼。

而就在酒樓後街,恰有兩個鐵匠鋪子,眾書生手無寸鐵打不過這些人,有人就沖進了鐵匠鋪子裏。

鐵匠鋪裏的漢子們,亦是被壓迫多時的庶族百姓,當下直接將鋪子的刀槍兵器俱都散了出去,呼著喊著也加入了進來。

可庶族哪裏只有書生和鐵匠,這一條街放眼望去,世族才有多少人,那些苟活在下面的不起眼的商販匠人,甚至夥計奴仆,皆是庶族!

打殺就這麽開始了,酒樓不知被什麽人放了一把火。

那火騰得燒上了天,就像是將所有寒門庶族的人心裏的火燒了起來。

世族的人終於察覺不對了,拔腿就跑,向城另一頭的兩大家族聚集的地方呼喊報信。

他們越是驚恐奔跑,越是將那些庶族百姓信了的火燒的旺盛。

當下,譚廷他們讓拉進來的人把話說了,打殺已經到了這茶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