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日,楊家的嫁妝浩浩蕩蕩地進了譚家的院子。

整整六十四台滿滿當當的大紅酸枝箱子,在日光下映襯出紅亮的光澤。

城裏不少人過來看熱鬧。

“呀,這位新娘家可真是闊綽啊,光嫁妝就這麽多!”

“那可是,忠慶伯楊家府上,可是太/祖親賜的丹書鐵券,是有傳承的門楣!”

眾人一聽,越發贊嘆起來。

楊家派來的嬤嬤甚是謙遜,抓了大把的紅棗果子過來請鄰裏吃,順帶打聽些譚家的事。

她道也不算什麽,“京裏人家嫁女,一百零八擡的也不是沒有。”

眾人一聽都嚇著了,“真陪送這許多東西?”

默默說真的,“咱們譚府的姻親,林閣老家的嫡孫女,可不就陪送了一百零八擡嫁妝?我們家夫人還擔心給姑娘的六十四擡少了,怕譚家看不上。”

她仔細聽著眾人的口風。

家中夫人可交代了,若是譚家有一丁點不滿意,就說姑娘另還有五百畝糧田。

她們家姑娘女紅什麽的真不行,只能用嫁妝撐一撐了。

不想這些譚家族人鄰裏,一個個朝著她擺手。

其中一個瘦長臉嗑瓜子的道。

“那你是不知道你們姑娘的嫂子當年多少嫁妝吧?”

“太太說項氏夫人?”嬤嬤連忙問,“項氏夫人多少擡嫁妝呀?”

她想這項氏夫人家境沒落前,父親算得京中新貴,多少有些家底在的。

她問了,這些人一個個捂著嘴笑。

譚有良家的吐了一口瓜子皮,啐得老遠,笑著比量了一個手勢。

婆子嚇了一跳。

“八十八擡?!”

這不比他們家姑娘多翻了天了?

可眾人撲哧笑出了聲。

“是八擡!”

“啊?”

街上賣油郎的閨女,也得十六擡嫁妝吧?

嬤嬤不好亂說話。

“這......約莫是項家落魄了,項氏夫人也沒辦法吧......”

譚有良家的聽了,冷哼了一聲。

她不免想起項宜將杏姑母女安置在善堂的事,嘴裏沒了一句好話。

“做人就得知道眉眼高低,得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落魄了就別巴巴地嫁進來呀!”

“而且,大爺可是我們譚家宗子,她嫁進來就是宗婦。誰家的宗婦是八擡嫁妝進門的,她不嫌害臊,譚家還嫌害臊呢!”

一旁的譚家女眷讓譚有良家的小些聲音。

“......到底是咱們譚家的宗婦。”

譚有良家的嗤笑一聲,將最後一顆瓜子磕了,拍了拍手上的灰。

“罷了罷了,我們也不指望她用嫁妝貼補我們,別把我們譚家的錢都掏空也就是了!”

本朝女子的嫁妝大多盡可能的豐厚,以滿足她們這一輩子在婆家的吃穿嚼用。

這些話都順著風吹到了隔著院墻的竹林小道上。

項宜和喬荇正從樹下路過,喬荇聞言臉色發青起來。

“譚有良家的在胡說什麽?誰花譚家的一個銅板了?就算夫人花了譚家的錢,可也為他們盡心盡力所得的,本也是應該的!”

她說著要去同那些人爭論,被項宜低聲叫住了。

“好了。”

喬荇擡頭看去,只見自家夫人臉上仍是方才的平靜神色,眼眸似乎靜若山間幽潭,哪怕是外面惡風吹來,也不動分毫。

“大喜的日子,何必找氣呢?”她無所謂地笑笑,“回去了。”

說完,轉身離去了。

喬荇氣得鼻孔哼氣,但也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墻外人還在議論,墻內竹林小道的另一邊。

譚廷剛從外面回來,正吩咐管事安排借接待賓客的事宜,墻外人嘰嘰喳喳的話,也同樣順著風飄進了竹林裏。

同樣的,項宜叫了喬荇,轉身走開的情景亦落在了他眼中。

林邊小道上,她穿了件半新不舊的月白色長襖,身形如流雲,很快消失在了竹林邊緣。

譚廷驀然想起她嫁給他那時,八擡嫁妝讓人驚詫又取笑了好久,他雖然令譚氏族人不要提起此事,可大喜當日,還有人小聲嘀咕。

“只有八擡嫁妝還要硬嫁進來,想讓譚家給她添妝?”

“添妝?她能嫁進來,已是宗家信守承諾了,難道還想要譚家給貪官之女撐面子嗎?”

彼時她帶著蓋頭,牽著手中的大紅喜結,站在他身邊不足一步的距離。

這些話傳來的時候,他仿佛感覺的手中喜結的另一邊緊了一緊,但也只是一瞬,又恢復了尋常。

後來,他挑開她蓋頭的時候,還在想會否看到一張戚容或者怒容。

然而挑開蓋頭,她姣好的面容上,眼簾半垂著,面上什麽情緒都看不出來......

風又送來許多墻外的話語,譚廷目光看了正吉一眼。

正吉迅速明白過來,快步跑去了墻外,外面立時靜了下來。

譚廷擡腳離開了。

他回了正院,又回了和項宜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