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秋最後一場雨,將庭院梧桐樹上的黃葉打得七零八落。

天還沒亮,丫鬟喬荇出了門,剛踏進院子裏,便一腳踩在濕滑的落葉上,險些摔倒。

她連忙叫了院裏的粗使小丫鬟。

“快把這些落葉掃了,誰若是踩著摔倒了,可就不好了。”

她說完便往去茶飯裏燒水了,便沒看見身後的小丫鬟,不服氣地朝著她偷偷撇嘴。

喬荇這邊利落地燒了水,提了壺在正房門前輕喚了一聲。

“夫人,可醒了?”

一室靜謐,接著傳出來一個柔和清淡的嗓音。

“醒了,進來吧。”

喬荇推門進了,一眼便瞧見了坐在窗邊的女子。

這冷清房中沒有旁人,只她一個。

她已經穿好了衣裳,是件半新不舊的杏色暗花長襖,雖不是濃墨重彩的色澤,但卻恰到好處地襯著她修長的脖頸和白皙的臉頰。

她唇色不豐似淡粉的花瓣,鼻梁秀挺卻並不顯突兀,秀美下,一雙清亮如明月下的湖泊的眼睛半垂著,沒多看梳妝台上的銅鏡,便手下利落地將縷縷青絲盡數盤了上去,盤成了規規矩矩的婦人發髻。

喬荇並不喜歡夫人的婦人發髻。

夫人從前還是項家姑娘的時候,鬢角留著細長的辮子,濃密的青絲梳起來的墮雲髻,只需墜幾顆東珠,便令人見之忘俗。

但自從嫁到了這譚家來,項家姑娘變成了譚家的宗婦夫人,別說墮雲髻了,連時下流行的婦人發髻也並不梳了,每日規規矩矩地梳著最挑不出毛病的發髻,然後簪上一只銀簪,就沒了下文。

在項家好端端的,嫁到譚家就褪了色。

更有丈夫新婚一月便進京趕考,留她一人在家,中了第後在京做官,三年都沒回家了。

“夫人要不把頭發散了吧,奴婢昨兒看大姑娘梳了個江南流行的發髻,端地是好看,咱們便把那新發髻變變樣子,也梳一個來。”

她希冀地看著自家夫人。

項宜聽了笑了笑,“姑娘家金貴,自然要梳妝得俊俏一些,我難道還同姑娘一樣嗎?”

“怎麽不一樣?您比大姑娘又能年長幾歲?”

不過是姑娘有人疼,您在這裏沒人疼罷了......

喬荇是項宜奶娘的女兒,兩人從小就在一起,項宜知道她疼自己,遞去安慰的笑意眼神。

“好了,我們來譚家又不是攀比來了,做好我們的事便是了。”

喬荇就知道夫人會這麽說。

在夫人心裏,來譚家就是做事來了,至於旁的從不在意。

可再怎麽樣,夫人也是嫁進來譚家,嫁給了譚家宗子......

喬荇還要說什麽,項宜已經起了身來。

“好了,時候不早了,該給老夫人問安了。”

喬荇不好再多說,只能不甘心地嘆了口氣,伺候項宜凈了面,替她淺淺染了眉,便一路挑著燈,伴她去往老夫人的住處。

老夫人住的秋照苑離正院路程不短,兩人頂著寒風一步沒敢停留,到秋照苑的時候天已蒙蒙亮了,幸好沒晚。

說是老夫人,但趙氏年紀不算大,尚不及不惑之年。

當年大趙氏留下譚廷、譚建兩個年幼的兒子無人照看,而譚氏族人又對嫡枝宗子的地位虎視眈眈,譚家便與趙家商議讓小趙氏續弦進來,照看兩個幼子。

趙氏性子閑散一些,在譚家做宗婦這些年做的十分辛苦,待項宜嫁進來,便急忙將這些事情都推給她來擔。

當下趙氏也才剛起身,胳膊支著臉,由婆子伺候梳洗,見項宜來了,才打起幾分精神。

項宜請了安。

這時外面刮起一陣疾風,吹得窗欞作響。

趙氏訝然,“這般大的風?”她問項宜,“今日外面是不是更冷了?”

項宜說是,“母親多加件衣裳吧。”

趙氏說自己倒也無妨,頂多不出門便是了,但她有想起了旁人,叫了身邊的丫鬟。

“去傳話給二爺和姑娘,今日都不要來請安了,莫要著了風寒。”

小丫鬟聽了話要去,趙氏又嘮叨著補充。

“讓他們把炭火都燒起來,多穿衣服,不要出門,萬不要凍著了。他們兩個又不是那等身強體健的,凍著可怎麽得了......”

旁邊伺候的嬤嬤都笑起來,“老夫人可太為二爺和姑娘操心了。”

項宜在旁笑著,接過丫鬟手裏的茶,親自給趙氏斟了奉到手邊。

趙氏這才想起了安靜坐在旁的項宜。

“對了,距離建哥兒的親事,從今日算起可不到一個月了,你還得多上些心,務必要把這喜事辦好了。天雖然冷,但今歲事卻多,你可不能馬虎,裏裏外外都要抓起來。”

項宜連聲應下。

趙氏又喝了一口熱茶,忽然想到了什麽,放了茶盅,煩惱地揉了揉額頭。

“還有楚杏姑的事情,這事不能再鬧騰下去了,今日該有個了斷了。你去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