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不帶

謝府的鞭炮聲響徹雲霄, 京城的另一邊,顧府上卻一片沉寂,下人們俱都垂頭低手, 謹言慎行。

過去了才短短幾日,清河郡主茶飯不思,人都清瘦了許多, 現下就在屋裏彈琴, 彈得曲不成調,不曉得想到了什麽,沒一會就紅了眼睛。

外邊的下人回來了,清河郡主便也得了消息, 心裏簡直像蓋了一塊濕帕子,悶得要透不過起來了,啞著嗓子道:“顧郎到底在想什麽,他是一點也不顧及我了……去謝家送禮,半點不避著我,就不怕我曉得了傷心?”

一旁的老嬤嬤陪著她,邊給她打扇, 聽了這話就忍不住嘆道:“您何苦啊, 早晚要認回來的,您要先把心態放寬一些,到時候做都要做出一副慈母的模樣來,否則,只會將老爺越推越遠……”

想起明月或許要名正言順地做了顧治成的女兒, 清河郡主心中的苦悶簡直難以言喻, 她面色淡淡, 嗓音卻是哽咽的, “我的孩子……過不了幾月,也要,過生辰了,你猜他記不記得?”

嬤嬤不好搭話,只在心裏直嘆氣,對清河郡主是恨鐵不成鋼。

清河郡主又想起了謝歡,到底是在跟前教養這麽多年的,“他連歡姐兒都不肯搭救……只一心想著那個月姐兒了,怕是早把咱們的孩子忘記了……”

老嬤嬤到底是忍不住,把其中道理掰碎了講給清河郡主聽,顧治成明擺著想認明月,清河郡主同他對著幹,只會傷了夫妻情分,倒不如先擺一張笑臉認著,旁的都日後再講。

清河郡主又哪裏不明白呢,她只是一時難以接受,恨不得自己從頭到尾都是個糊塗鬼,可她的孩子死了,那個女人的孩子就要登堂入室了,她就是心裏太明白了,這才難受的要喘不過氣來了。

清河郡主的院子裏折騰了一中午,前院也該是曉得動靜的,但無聲無息的,顧治成都沒打發個人來問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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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鞭炮響了許久,明月被謝瑯玉虛摟著,覺著響了得有一炷香的功夫,仿佛炸在人身上一般,叫人的耳朵轟隆隆的。

待爆竹點完了,一眾人帶著暑氣遷到涼快的廳裏吃席面,明月是壽星,同長輩們一齊坐了主桌,謝瑯玉就在邊上陪著她。

今個是真熱鬧,明月臉上的笑就沒放下來過,席上有人吃膳,更多的是同邊上的人閑話,嘴都不夠用了。

上次這麽熱鬧,那是明月成婚的時候,她雖是新婦,也是主家,偏偏早早進了屋子,不曉得外間是這樣的。

桌上坐了許多長輩,都是謝家族裏的,明月見過一兩次,她雖記性好,也不太認得這些人的輩分了。

今個瞧著都高興,眾人吃了幾圈,打主位一族老邊上的叔奶奶開始,老人家引經據典,講了好長一段賀壽詞,抑揚頓挫,感情充沛,字裏行間都是對晚輩的愛護,這來人家矮矮小小一個,那聲音卻不小,一高一低的,廳裏許多人便不講話,只聽這個叔奶奶致辭了,待叔奶奶講完了滿意地坐下,起碼也有半柱香的功夫。

這叔奶奶講完了,邊上一個姨奶奶也不甘示弱,吊著嗓子念了一段,還有幾個小娃娃鼓掌呢,不曉得怎麽搞的,就一個接一個的,明明吃著宴呢,忽然就成了給明月念賀壽詞了,那些老婦人們一個比一個腦袋擡得高,邊念邊目光灼灼地望著明月,恨不得明月當場評個狀元榜眼出來。

明月端著溫水,聽得臉頰發紅,人家一講完她還得誇人道謝,前後還不能誇一樣的,誇一樣的,聽了要置氣的。明月少有怯場的時候,偏偏今個真是一個大場面接一個大場面,她都有些受不住,等長輩講完了,便要敬茶謝人。

這麽多人,明月至多只認得一半,謝瑯玉就靠在椅背上,低聲告訴她叫人。

明月這樣認了一溜,席上突然多了個紮著小辮的男孩來,瞧著五六歲的模樣,生得玉雪可愛,同潛哥兒差不多的歲數,跑到斜邊上一個穿綠色小襖的老婦人跟前了。

那老夫人明月方才叫過一次,曉得該叫她叔祖母。

叔祖母拿了果子逗小孩玩,席上的人就都瞧過去,那叔祖母就笑道:“莊哥兒也講兩句吉祥話,這小孩的嘴是最靈的。”

莊哥兒養得機靈可愛,一對烏溜溜的眸子像兩顆小葡萄,撲閃撲閃地望著明月,把臉貼在叔祖母的身上,有些害羞地道:“三奶奶萬事如意,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這一溜地背下來,想來是叫人教了許久的,明月就笑,覺著他討人喜歡,要夾果子給他吃,邊上的謝瑯玉就低聲講了一句,“叫舅舅。”

明月一愣,還以為聽錯了,夾了果子,還是笑道:“謝謝莊哥兒。”

莊哥兒羞噠噠地吃了果子,就來抱著明月的手臂了。

桌上就有人笑,一個姨媽道:“咱們三奶奶擡了輩,莊哥兒瞧著是很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