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腹黑

時無宴曾經說過,如果尤星越有需要,可以叫他的名字,他會回應尤星越。

這是尤星越第一次叫出這個名字。

尤星越甚至不確定,對方是不是真的會回應他。

話音落下,夜色裏升起蒙蒙霧氣。尤星越聞到淡淡的冷香,冰涼的衣袖拂過他的手腕,尤星越側臉看過去——

黑衣的時無宴走出霧氣,衣袖間還沾著忘川河水濕漉漉的寒意。

俊美的黑衣鬼神眉目平和,他是深冬的夜晚,是湖面落滿大雪,沉重而皎潔。

顧軒看著突然出現的時無宴,一陣頭暈,緊緊抓住兒子的手臂,試圖挽救自己瀕臨破碎的三觀。

人……應該不能突然出現突然消失吧?

又不是變魔術。

顧軒想要向兒子求證,一扭頭,發現兒子頭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小的影子,有角有鱗,長得活像個神獸,正揣著爪子,歪著頭盯著自己。

兒子顧瑉渾然不覺,正好奇地看著吳興方。

水鬼和時無宴加重了周圍的陰氣和靈氣,於是在這種環境下,顧軒的肉眼可以觀察到貔貅器靈。

顧軒眼前一黑,差點厥過去:完了,我家也鬧鬼。

貔貅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瞅了一眼顧軒就收回視線,慢吞吞伸個懶腰,順著顧瑉的頭發溜到肩膀。

顧軒捂住胸口,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顧瑉完全沒察覺到老父親的異常,他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降服厲鬼的過程,看得津津有味。

吳興方拘謹地站在一邊,垂著腦袋,眼神很敬畏,他被水鬼索命,處於陽氣微弱的狀態,所以能感覺到來人身上隱隱的氣勢。

是一種人類絕不會有的,隱而不發的沉重。

水鬼趴在地上,半透明的身體還纏著紅線,他伸長脖子看過去,在看清楚之後,面色更綠了。

來人和他見過的所有陰差都不同。

對方臉色冷白但有血色,手裏沒有哭喪棒沒有鎖魂鏈,衣著整潔,看上去像個活著的人。

像個活人。

水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知道,陰間鬼神,外貌越接近活物,官職往往越高。

這……這難道是個鬼王?!

水鬼越想越覺得是,艱難咽下了抽泣聲音:這個天師,居然還是個關系戶啊!

他作為一個鬼,怎麽能如此倒黴?

時無宴剛從沉睡中蘇醒,眼神裏卻沒有半點睡意:“怎麽了?”

尤星越看著時無宴繡著金線的衣裳,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一點——請往復來解決一個水鬼,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尤星越歉意道:“是這只水鬼。我不會超度,不知道怎麽才能送他到陰間,所以只好麻煩你。”

縊鬼水鬼,都是怨氣極重的亡魂。何況跟著吳興方的水鬼在陽間徘徊四十多年,不能往生,在陽間待得越久,水鬼的戾氣越深。

超度這樣一只怨氣執念深重的厲鬼,恐怕需要修為高深的修道者做一場法事。

尤星越顯然不具備做法事的條件,所以只好走個後門。

時無宴視線落在水鬼身上。

水鬼被紅線捆成了一長條,當時無宴看向他的時候,水鬼死去多年的魂魄都感覺到了顫栗,他猛地在地上挪動幾下,涕泗橫流地道:“尊駕!我死了四十多年都沒殺過人啊,我還是個無辜的鬼啊……”

時無宴微微頷首:“我知道。”

“你生前死後的所有作為,善舉惡行都由閻羅審判,不必向我申訴。”

時無宴聲音清淡,甚至是溫和的。

水鬼的一長串說辭全都堵在嘴裏,他下意識閉上嘴。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樣的眼神,平靜無波,不帶一絲一毫情緒。

是這世間絕對的公正,不會為外物所動搖。

無論水鬼說什麽,都不會在勾起對方的同情。

不,他應該不懂什麽叫同情吧。

水鬼躺在地上,目露崇拜:果然是鬼王,已經修煉到了無情無欲的地步了呢。

尤星越道:“我知道這是一點小事,本來想請郁荼幫忙,可惜我不知道怎麽聯系他,只好麻煩你。”

其實能見到郁荼更好,尤星越還準備向他推薦一下店裏的金蟾。

他說話時,時無宴垂著眼睛,眼波柔軟平和:“並不麻煩。本體已經回去,我沒有什麽事。”

時無宴轉向水鬼:“你徘徊陽間已久,也該去往黃泉。”

水鬼猶豫片刻,囁嚅道:“我、我有個心願……”

尤星越點頭:“你說。”

解決了執念,也省得這些過於執著的怨魂把線纏在往復身上。

時無宴睫毛微顫,飛快瞥了尤星越一眼。

水鬼哼哼唧唧的:“我的屍骨還埋在土裏。都是吳興方的錯,他要把我的屍骨請出來,妥善安置下葬,不然他的樓蓋在我屍骨上,我豈不是日日夜夜地被活人壓著?”

尤星越:“要求倒也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