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非禮

辦完手續後,尤星越帶著證件和往復回到南北街。

一關上門,一支筆滾下桌子,咕嚕兩圈停在尤星越鞋邊。

尤星越:“……”

一道小小的透明影子蹲在椅子上,巴掌大小,通體呈現和田玉獨有的潤白。透明影子頭生一對不足指頭長的小角,耳朵微尖,身披鱗甲身形如豹。

這是玉貔貅的器靈,在南北街養了兩天,已經從奄奄一息的小貔貅養成了頑皮器靈,沒事就喜歡把高處的東西推下去。

桌子上的筆,塑料刷牙杯……不時掉落在地,深更半夜可以抓到貔貅在幾個博古架上跑酷。

就這貓似的破毛病,難怪曹家總覺得家裏鬧鬼。

不留客嘆氣:“怎麽能這麽頑皮呢?”

金蟾四腳朝天,躺在地上告狀:“它還差點把杯子推下去!老板,你可得管管它,不然它就要上房揭瓦了!”

金蟾飽受貔貅摧殘——貔貅半夜跑酷,經常“不小心”撞到金蟾,有時候還會蹲在金蟾腦袋上思考貔貅的一生。

而金蟾受到紅線禁錮,不能移動,何況屋子裏還有尤星越,金蟾只能選擇忍氣吞聲。

尤星越半天撿了金蟾三次,後來索性睜只眼閉只眼,由著玉貔貅拿金蟾出氣。

誰讓冤有頭債有主,金蟾在曹家散發的邪氣險些導致貔貅消亡,相比於金蟾帶給貔貅的傷害,貔貅這點“報復”簡直是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貔貅蹲在桌子上,居高臨下俯視金蟾,用一種“總有刁民要害朕”的語氣回答:“我沒有,你瞎。”

貔貅雖說年紀輕,開靈智也有幾十年,因而是一副清越動聽的少年音,並不稚嫩。

貔貅為龍九子,外貌如虎似熊,器靈是毛絨絨的模樣,頭頂一對小角,活像只神氣活現的貓。

尤星越淡然從金蟾身上跨過去,連彎腰撿起金蟾的想法都沒有:“是嗎?”

金蟾屈辱地叫了一聲:“呱——”

尤星越揉一把貔貅,“我有正事,你先自己玩。”

說著坐下來,從包裏取出玉盒。

貔貅圓滾滾的眼珠轉動,視線落在金蟾身上。

金蟾情急之下,小聲抽泣起來:“我的命苦啊……”

尤星越找出耳機戴上,裝作聽不見金蟾一唱三嘆的怪調,專心打量往復。

雖然答應了郁荼清理往復,但是尤星越對此毫無頭緒。往復實在太特殊,即便郁荼沒有限時,尤星越也不能拖得拖得太久。

玉盒三寸見方,通體潔白溫潤,入手甚至微微溫熱,盒體八面都雕琢著鬼神圖。

打開玉盒,入眼的是一層層“線”,交纏糾結找不到頭緒,嚴絲合縫地蓋住了往復的本體,看不出究竟纏了多少線。

生死是大事。生靈死後,絕大部分線會自動脫落,只有極少數亡魂不願意放下身前種種,魂魄上依然纏著各種線。

由亡魂纏在往復上的線,是跨越生死的執念和牽絆,沉重固執,想要解除,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

尤星越曾被亡魂的線割傷過,雖然只是淺淺一道傷口,卻半個月都沒有愈合。

往復如果有靈智,想來會被這些線束縛得難以呼吸吧?

尤星越將往復放在桌上,面對被絲線覆蓋到看不出模樣的往復,尤星越頭疼道:“說是要取下線,具體該怎麽做?”

往復實在太特殊,這要是放在其他東西上,尤星越會直接上手,但是他不知道能不能碰往復。

不留客:“以往的老板,是用自身的線牽引出往復的線。亡故者的線跨越生死,能纏在往復本體上的線更是偏執,取線艱難,還容易受傷。”

不留客鼓勵尤星越:“不過你比他們都要強,在你之前,從來沒有人可以讓線在普通人面前顯形。”

只有少數生靈可以看見線,可尤星越竟然能讓線在看不見的人面前顯形。

尤星越笑著揉揉不留客的頭發:“謝謝誇獎,我盡全力。”

尤星越心態輕松,他是既來之則安之的性格,一旦發現自己身在某個無法脫離的處境,總能很快適應:“慢慢來吧。”

他撥了撥絲線,找出一根線頭,指尖緩緩延伸出紅線,試著連接往復上的線。

嘗試幾次,全都失敗。

往復上的線確實太固執,死死纏著往復,對尤星越遞出的線愛答不理。

而線畢竟不如手指靈活,尤星越沉默幾秒,很無辜道:“其實用手也沒什麽吧?”

不留客想了想,贊同:“器物的想法和人類不一樣的,只要能解開線,用什麽辦法都一樣吧。”

尤星越得到了不留客的肯定,手指勾起白線,輕而緩慢地抽出來。

他手指修長,念書的時候經常做手工,手指格外靈活,指尖微屈就輕輕挑起一根線。

往復上的線看上去多,實際上只是線太長纏了許多圈,一根能繞上三四圈,尤星越解下十來根線,已經能看見往復的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