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張牌

這一天晚上。

周曉月待到很晚才從第一醫院回來。

甚至, 她都不是先回的周家。

在霍夫人向家裏打了那一通電話之後，不一會兒, 就有一堆人趕到了第一醫院, 要把霍長英和衛沉都帶回霍家。

然後周曉月才知道，那些圍著霍夫人的醫生中就有第一醫院的院長。

那位頭發有一半花白的院長醫生不斷地鞠躬：“真的很抱歉……我們會好好查清楚，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但是。

到場的為首者並不是霍氏集團的現任總裁霍玄敬, 而是霍總的助理李軒。

李軒作為霍總的代表，說話做事很有分寸。

這到底是霍家事，李軒能置身事外, 應對態度反而更加得當。但是他同樣要求醫院配合調查, 提供所有的相關資料。

從十七年前的接生記錄、監控影像以及該時間內所有在職員工的档案, 到十七年後孫若男再次入住醫院以來的各種病情報告。

李軒長相斯文白凈，穿著正式幹凈, 當他擺出客氣、禮貌的姿態，條理清晰地分析問題並提出要求, 作為過錯方的醫院根本抵擋不住。

他是霍家派出來的“先禮”。

醫院根本不敢冒險面對接下來很有可能發生的“後兵”, 到後面幾乎只能點頭同意。

尤其是，霍夫人章綺一直凝著冷臉, 抱胸看他們，給醫院方帶來的壓力就更大了。她的態度從始至終都非常鮮明，就是要調查仔細, 追究責任。

章綺是孩子抱錯事件的母親之一，當然不可能像霍總助理那樣冷靜中立。

雖然有霍長英安撫，但是章綺能這麽快地恢復情緒，鎮定下來, 已經是極高的涵養體現了。

章綺冷眼看了一會兒, 問助理。

“霍玄敬呢？”

“夫人, 霍總知道這件事就中止了出差行程，正在緊急返航，他先派我過來處理。”李軒先回答了章綺的問題，然後說，“車都已經安排好了，您先回去。這裏的事情，交給我就可以了。”

章綺第一時間去看霍長英，但緊接著，章綺又隔著門看了病房一眼。

她的妝容花掉了一部分，仿佛是完美的優雅面具碎裂開，於是再也遮掩不住內心，從神情中顯露猶豫糾結，搖擺不定。

霍長英看到，察覺到，平靜地站在旁邊。

但當霍長英往門看過去，裏面有再多的人，他也只能看到一個周曉月。

她從原來的門邊上縮進了病房裏。

床上的女人還在流淚，周曉月就走到病床前，她半彎著腰身，抽出紙巾幫病床.上的女人擦拭眼淚。

她不說話。小心翼翼地拍撫著，簡單卻努力地安慰對方。

霍長英專注地看一會兒，心頭的郁氣微微散去一些。

李軒帶了這麽多人來，又弄得這麽正式，周曉月肯定嚇了一跳。

他們在外面，她就不會出來。

直到章綺開口說出：“我要帶我兒子回去……”

霍長英才把注意力放回來。

他眉眼動了動，沒有立刻接話。現在的問題就是，“兒子”不止一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算作章綺的兒子。

“當然，長英少爺肯定也是要回去的。”李軒是當著霍長英的面說的，看的也是霍長英。

他留意著霍長英的神色，仍然稱呼一聲“少爺”，態度也擺得十分恭敬，和從前沒有任何的差別。

霍長英掩去眸中的神色，溫文爾雅的少年嘴角一勾，回了一個極淡的禮貌笑容，還是沒有直接應下。

李軒更客氣了。

而病房裏，另外一位母親還緩不過神。

周曉月幫忙擦了一會兒眼淚，就被孫若男拿走了紙巾。

孫若男有些難堪地半背過身去，不想讓兩個年輕的孩子看到自己這幅丟人的模樣。周曉月不知道還能做什麽，就幫她掖好被角，輕柔地順平被子上的皺褶。

衛沉直直地站著，沉默地守候。

但是，他的眼神卻不再沉寂。

當少年把目光落在周曉月的身上，那雙幽深黑沉的眼睛便在訴說千言萬語。可就像他對孫若男說不出更多的話，他對周曉月也說不出。

房間裏就和外面一樣，僵持著。

是霍總的助理李軒打破了病房裏的寂靜。

李軒讓其他人在外面等著，自己邁步走進去。

周曉月一看他進來，就不好意思留著了，她再懵也知道李軒肯定和孫若男、衛沉有話說，攥了一下手說“那我先出去吧”。

“不用出去。”

衛沉忽然出聲，示意她留下來。

他明明說的是“不用出去”，但是當衛沉專心致志地凝視人的時候，便從深黑色的眼珠裏透出一種純然、完全的懇切。周曉月恍惚間有種錯覺，就像是聽到一聲低低的“別出去”。

周曉月的心一下子軟了。

她猶豫地看向李軒，李軒就清清嗓子，笑著說：“曉月小姐，沒事的，我就是來說明一下情況，你當然不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