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可能

病房內。

不大的空間,擠滿六張床,每一張上面都躺了人,他們年紀不一,但每一張臉都很憔悴,神情郁郁。

見兩個年輕人走進來,他們看了幾眼。

衛沉應該是這間病房裏的常客,住這裏的病人都知道他,所以打量的目光都落在周曉月身上。

周曉月屏住呼吸,放輕了腳步。

衛沉走在周曉月前面,他連頭也沒有回,卻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幫她擋了一下,帶她走到最裏面那張靠窗戶的床位。

周曉月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阿沉?”

靠裏那張病床上的女人撐起眼皮。

她看向衛沉,然後又看向衛沉身後的周曉月,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這是你的朋友嗎?”

病痛把這個女人折磨得毫無氣色,皺紋爬上眼角,蓋住了好看分明的五官。頭發幹枯略有發黃,還冒出不少白發,比標出來的年齡看上去蒼老得多。

床頭貼著名字:孫若男,三十四歲。

衛沉沒答話,只是叫了一聲:“媽。”

周曉月覺得好像有什麽無形的東西在敲她的心。

她還年輕,她的爸爸媽媽也還年輕,周家美滿、富裕、健康。她還沒有在現實裏直面過傷病。

當那種衰弱、痛苦撲面而來,周曉月頓時陷入不忍的難過。

好像她也要病了。

周曉月主動向衛沉的媽媽打招呼:“阿姨,你好。我叫周曉月。”

她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眼睛彎成弦月,俏麗的面容立刻變得生動起來,為這個死氣沉沉的病房注入一點活力。

孫若男的眼睛也不由得亮了一下。

“咳咳,你好。”

她們說話的時候,衛沉低頭去摸床腳邊的熱水壺。

他提起來,確認了溫度,還是熱的,給母親床頭櫃上掉漆的保溫杯倒水。

衛媽媽聊起來就不由得問了幾個問題。

“之前沒見過你,你是阿沉以前班上的同學嗎?”

周曉月搖搖頭,正要回答說她是市一中的,卻被衛沉打斷:“媽,喝水。”

他的聲音落下來,喑啞低沉。

“好。”

孫若男接過保溫杯喝了一口,然後她想到什麽,又急忙看向周曉月,“阿沉,你也給你朋友倒一杯,那邊有幹凈的一次性紙杯。”

周曉月先是想要擺手,又覺得拒絕更不好意思,舉到一半又放下來,不安地搓動著。

衛沉看了她一眼,按媽媽說的去拿飲水機邊上的紙杯。

他順便把空掉一半的熱水壺也一起拎上,補滿。

周曉月馬上跟過去:“沒事沒事,我自己來。”

然而周曉月剛站到飲水機旁邊,衛沉就說:“什麽時候能交易?”

他面無表情,兩只眼都沒有看周曉月,即使那雙斜長的眼型精致漂亮,也是沉寂的死物,疏離而冷漠。

他沒有掩飾,擺明了是在趕周曉月。

畢竟他們約定好的根本不是探病。

衛媽媽拉家常問些客套話,衛沉都要打斷,就是不想和周曉月再有更多的交集。

他帶周曉月過來,也只是因為旁邊多了一個陌生男人跟著,情況不對,他才答應了周曉月的請求。

周曉月一臉愧疚地垂著腦袋,連同晶瑩的眼珠也變得微黯。

她說:“不好意思啊衛沉,又給你和你媽媽添麻煩了。”

周曉月想解釋,又把話吞下去,她說出衛沉最想聽到的話:“現在就可以交易,你把東西給我吧,我馬上轉錢。”

衛沉把懷裏折好的資料遞給她。

單薄的一片紙,列著七行表格,把範圍縮得非常小。周曉月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擱在中下方。

周曉月,足月產,單胎,自然分娩,體重4.6kg,身長51cm……

出生時的具體信息一目了然,好像把她剝了個精光,放在這張衛沉拿過的紙上一樣。她臉一紅,連忙收起來放進自己的口袋裏,都沒問衛沉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她弄得慌亂,紙張團在一起,鼓出來。

衛沉的眉頭輕微地皺了一下。

周曉月拿出手機,“那個,要轉什麽賬號,你報給我吧。”

衛沉問:“你確認沒問題?”

周曉月一愣。

這時候她才想到,就算這些資料是隨便編造的,她其實也不知道呀。因為周曉月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嬰兒時期的真實數據,除非去家裏找自己的出生記錄核對。

現在就轉錢,好像是有點冒失。

這十萬元可是她賣掉好多遊戲賬號才湊出來的。

周曉月擡眼瞧衛沉,神態小心,聲音訥訥:“你都提醒我了,應該不會騙我。”

那張秀麗的面容半仰著,膚光勝雪,盛著兩眼清水,總是有一種接近小動物幼寵似的神韻。

周曉月輕聲說:“我相信你。”

而且,就算這是騙人的。

衛沉和他媽媽也是真的需要這筆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