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陸淵原本以為這句番話會讓李蕭寒惱怒, 卻沒想到他聽完之後異常平靜。

李蕭寒沉眸望著陸淵問道:“所以,你就將毒藥親自送到她手中,淡定的看著她服下, 最終再親眼看著她死在這裏?”

“陸淵啊,”李蕭寒念他名字的時候面色逐漸陰郁下來, “你以為我會信麽?”

李蕭寒給人的壓迫感實在太強,他審視的目光仿佛能將人的心看個透徹。陸淵緊張到後背已被汗水浸濕,但他知道絕對不能在這個男人面前出一點錯漏, 哪怕是一瞬的慌亂都不行, 不然所有的努力都會前功盡棄。

陸淵不動聲色地穩住心神,隨後便忽然笑了,只是這笑容中盡是哀傷與無奈, “蕭寒,你可曾記得我祖父曾經送過我一只鳥,那鳥極美,鳴叫的聲音也極為動人, 可它最後死了。”

陸淵說著,眼眶已是濕潤, 他回頭看向床榻上靜靜躺著的人,低聲道:“鳥兒失了自由尚且會撞籠而亡, 更何況人呢?”

“我不是送她去死,而是讓她解脫, 便是沒有我的出手, 你覺得林月芽還能在這小院裏殘喘多久?”

“我只是想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讓她知道, 不管她做任何選擇, 還有人會支持她, 幫助她。”

“這藥不會讓她受太多痛苦。”

聽到此處,李蕭寒心口倏然傳來一陣悶痛,寬松的長衣下,似乎每一寸的肌膚都在震顫。

原來她過得如此痛苦,而這份痛苦皆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可便是如此,他還是不會相信。

“陸淵。”李蕭寒擡起眼皮,縱然此刻他心中波濤洶湧,面上卻始終是一副極為平靜的模樣,“將解藥拿出來,今日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陸淵搖頭,眼淚也在不知不覺中順著眼角緩緩流出,“李蕭寒,到現在你還不懂麽,之所以沒有解藥,便是為了不給我自己留後路。”

說著,陸淵絕望合眼,氣息也在開始變得顫抖,“不給任何人後路,她才能走的安穩。”

屋內一時陷入沉默,許久後,李蕭寒淡淡地道出一個字,“好。”

他凝眸望著陸淵,白色的長袖中,指尖早已將掌心壓出血痕,“不管你說得是真是假,明日天亮之前,我要看到解藥。”

說著,他語氣一沉,平靜的雙眸中透著極度的危險,“如若不然,整個陸府,便陪她一起。”

“李蕭寒!”陸淵沒想到他竟敢用整個陸府來要挾他,他也終是忍不住呵斥出聲。

李蕭寒面色瞬間陰沉下來。

可就在此時,床上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李蕭寒不在理會陸淵,而是立即沖到床邊,他輕輕地握住林月芽的手,她的手冰涼到沒有一絲溫度,就好像他在冰天雪地裏握著一捧雪。

那深邃的眉目多了一絲罕見的疼惜。

林月芽又是一陣猛烈的急咳,殷紅的血跡從唇角緩緩流出,便是李蕭寒再不信陸淵的話,可當真看到這些時,他還是會忍不住慌神,連忙用袖子幫她小心翼翼地擦拭幹凈。

片刻後,她終於睜開眼來,虛弱的目光卻越過了一旁的李蕭寒,落在他身後站著的陸淵身上,被血染紅的唇瓣緩緩張開:陸大人。

她此刻唇形的幅度比往常小了許多,若不是極為熟識的人,幾乎看不出她在說什麽。

林月芽極為抱歉地道:對不起,我連累你了……

陸淵垂眸嘆息,沒有說話。

其實林月芽在喝下那碗藥之後,便醒了,她實在沒有力氣起身,便昏昏沉沉地聽著兩人的談話。

她一時也分辨不出陸淵說的是真是假,李蕭寒如此聰敏謹慎,若像那話本中一樣假死的話,恐怕難以逃脫,如此的話,倒不如真的便這樣死了也好。

她勾起唇角,望著陸淵輕輕搖頭,就好像是在讓他安心,不管是什麽結果,她都不會怨他,她對他只有感恩和虧欠。

而後,林月芽終於看向李蕭寒:侯爺,如果沒有陸大人,欒山墜馬時我就已經死了,我最後再求您一件事,不要傷害他,我虧欠他太多了……

“那我呢?”李蕭寒聲音忽然變得嘶啞起來,細聽還能聽到極力隱忍克制下的那絲顫抖。

他便是再不信,此刻他也漸漸要控制不住心緒,就好像有一塊兒巨石壓在他心口,讓他快要喘不上氣,尤其是林月芽醒來後張口閉口都在為陸淵說話,沒有半分想要和他說話的意思。

見林月芽忽然不語,李蕭寒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林月芽,那我呢?”

林月芽依舊沒有開口,只是極為冷靜地看著他,就好像在看一個和她沒有任何瓜葛的陌生人。

李蕭寒覺得心臟傳來陣陣刺痛,最後他雙眼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神也愈發執拗,“你為什麽這樣對我,為什麽?”

林月芽此刻幾乎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但她能看到李蕭寒握住她手時,指尖已經用力到發白,整個手掌也在微微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