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直到深夜,睢晝幫鶴知知沐浴清凈,才自己去洗漱。

出來時,看見鶴知知站在桌邊飲茶。

唇瓣抵在杯沿上,卻半晌沒有動靜,好似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要喝水。

長睫困倦地耷拉著,雙眸如剔透晶石,慵懶而茫然。

衣袍也沒拉好,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擦得半幹的發間還彌漫著花露的香氣。

見他過來,鶴知知轉過身,將手中自己碰過的茶杯直接遞到他唇邊:“渴嗎?”

不渴也要喝。

睢晝就著她的手喝光了一杯茶水,緊緊盯著她的雙眸中又冒起星火。

鶴知知當做沒看到,困得把雙手都環在了他肩上,要他把自己抱到床上去。

睢晝自然欣然從命。

兩人依偎在一處,比起從前更要親密百倍,心中也妥帖至極。

除了名分,睢晝現在什麽都有了。

於是安心地蹭了蹭鶴知知的鬢角,閉眼放縱自己順著困意入睡。

鶴知知掐著掌心讓自己保持清醒。

等到背後的呼吸輕緩綿長,再無其它動靜,鶴知知才挪開他的手臂爬下床。

鶴知知強撐著站起來,走到門邊,拉開門。

院子裏的福安見了,愣了一下,趕緊小步跑過來。

鶴知知抓緊自己的外袍,輕聲說:“叫人來送國師吧。”

“殿下……”福安忍不住悄悄探眼看向裏面。

“放心。”鶴知知眼睫輕顫,眸中淡得沒有一絲感情,“下了足量,這兩天他都不會醒。”

福安深深嘆息一聲,扔了個火折子到院門外,自有小太監見了,跑去叫人。

鶴知知徐徐吸進一口夜風,提步朝外走去,再沒有回頭。

再過兩日,外地守軍便能趕到。

但雲哲君將大泗城圍得水泄不通,他們進不得宮城,也還是無用。

宮門不能強攻,否則傷及百姓,更會逼得雲哲君狗急跳墻,甚至可能關起門來屠城。

母後的下落至今未明,鶴知知決不能輕易惹雲哲君發狂。

如今只有以退為進,她掌控時機假作投誠,讓玄虎兵從內部與雲哲君抗衡,控制城門,放援軍進來。母後替她爭取了這些時間,所有的價值都體現在這裏。

這是背水一戰,結局若是勝利,便是死而逃生,若是失敗,便淪為俘虜。

如果她運氣好,還能再平安無事地見到睢晝,她就跟他再道一次歉。

如果運氣不好,她大約就只能遙祝睢晝後半輩子平平安安,輕松自由,再無煩憂。

鶴知知來到密室,拿出來到行宮後,禁軍都尉交給她的玉璽,親筆擬下了第一份聖旨。

解除大金境內所有神祠設置,所有膺人不再享受民眾供奉,各地可自行將神祠改為書院、診所、流民歸置處等,國庫不再對神祠撥款,不負責神祠一切開銷。

叱令睢晝即日離京,歸期不定。撤去睢晝國師身份,貶為庶人。

寫好之後,鶴知知等著筆墨風幹,端端正正蓋下印。

雲哲君想要登基,但是他名不正言不順,如果不接受她的受降,就得參照前朝,必須要借助月鳴教的力量,仿照十一年前的做法,卷土重來。

只有幹脆摧毀月鳴教,剝奪睢晝身上的職權,才不會把睢晝卷入其中。

先任國師寧死不屈,最後被叛賊折磨致死也沒有寫下詔書,那樣的事,鶴知知絕不願意在睢晝身上再看見一次。

聖旨被仔細封裝好,裝入匣中,由一個小太監帶了下去。

這份聖旨會隨著睢晝一起離開京城,到時他就會親眼看見。

鶴知知閉上眼,將自己蜷在寬大冷硬的木椅中。

她必須要休息一會兒,等天亮之後,就得打硬仗了。

車輪碌碌,睢晝在頭疼中醒來,被顛簸的木板晃得牙齒都在打架。

他用力搖了搖頭,以手撐額,還沒看清周圍的情形,急促呼吸了一回,低聲喚:“知知。”

聽見馬車內的動靜,外面趕車的小廝手一抖,不小心在馬身上又抽了一鞭。

睢晝聽見馬嘶聲,忽地一怔,撲到窗口擡手扯下了車簾。

外面到處都是坑窪不平的泥地,顯然已經離開行宮很遠了。

狹窄不起眼的馬車裏,只有他一個人。

從仙境直墜修羅地獄,也不過如此。

不顧馬車的顛簸搖晃,睢晝闖出門去,揪住了小廝的衣領。

“這是哪兒!誰派你來的,說!”

小廝驚惶害怕,匆匆勒停馬車,先在地上跪著作揖,才從馬背上的囊袋中拿出一個卷軸。

“大人,請您接聖旨。”

看著那明黃布料,睢晝雙瞳放大又急劇收縮,抿緊唇劈手奪過。

展開看完之後,睢晝連呼吸都停止了,周身被恐怖的氣息籠罩,神色濃黑如深淵。

他擡起頭,死死地盯著那小廝,眼眸中飛快聚集起風暴。

聲音緩緩地從齒縫間碾磨著逼出來:“你不敢假傳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