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鶴知知揪著腰上的飄帶,捏在手裏玩弄,沿著湖邊的圍欄一直往前走。
景流曄跟在她身後,幾乎寸步不離,她停也跟著停,她走也跟著走。
鶴知知本就看他不順眼,這下煩惱起來:“你跟著我作甚?”
“我自小在東海長大,乍然進到在這宮裏,我除了認識你,便只認識……”景流曄擡起下巴,朝不遠處高高祭台上示意,“那一位。我不跟著你,難不成,我現在要去找他?”
鶴知知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
睢晝正背誦祝詞,在他身前單膝跪下的大臣額上抹上朱砂以示祝福,並按照卷宗,向其贈與金銀田券。
古有雲:以脤膰之禮,親兄弟之國,以賀慶之禮,親異姓之國。
每一次邀請到宗族、友邦的祭典,都是一次同他們拉攏親近的機會。
對於現如今皇後的處境來說,處理好皇室親緣之間的關系,變得尤為關鍵。
而祭祀之事是屬於神教的權力,所以這一部分需要月鳴教來幫助朝廷完成。
國師這個身份,與皇權從來沒有真正地分割過。
鶴知知凝望著睢晝的方向,曼聲道:“那算了,你還是在這兒待著吧,別去打擾國師大人。”
這話說得,景流曄深深感到自己被嫌棄。他在東海的待遇也不這樣啊?
景流曄湊近,歪頭,發現鶴知知果然看也不看他,只眼神專注地看著高台上的睢晝。
如此差別待遇,再聯想起這位公主為了國師,差點把他家都給圍了,莫名便有些不甘心。
景流曄道:“公主殿下,你做公主呢,判斷是非不能這麽草率的。你對我有諸多誤會,其實你不知道的是,我是個極好的人,人見人愛,就連那高高在上的國師見了我,都上趕著跟我當拜把子兄弟。”
鶴知知目光動都不帶動一下,只輕輕道:“等會兒我讓人給你送一只紙鳶吧。”
“嗯?好啊,不過為何。”
“看你挺能吹的。”
鶴知知從護欄邊移開,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景流曄不依不饒地跟上去,又接著絮絮叨叨地道:“你還挺會說笑話的。其實,我也很擅長,你聽我給你說一個——”
鶴知知對他的笑話毫無反應,兀自疾步躲開。
景流曄疑心她是不是聽不見自己說話,於是追得越來越近,直到走到鶴知知身側,就差沒把自己的破笑話拿個喇叭灌到鶴知知耳朵裏去。
高台上,白袍鶴紋的國師目力遠眺,下方一覽無余。
鮮衣俊容的活潑少年與明艷尊貴的公主並肩而行,日光灑在湖面上金光粼粼,兩人迎著和風清香,共遊湖畔。
這幅明媚場景屬於俗世,屬於煙火,與高塔上冷冷清清的明月無緣。
睢晝的手擡在半空,始終沒有落下。
眼看指尖朱砂快要滴下來,單膝跪著的大臣緊緊盯著仔細瞄準,小心翼翼地左右挪動身軀,想用腦袋去接。
睢晝回過神,垂眸在大臣額心一摁。
“多謝國師大人。”
大臣喜滋滋地領著嘉獎品退下。
睢晝無聲嘆了一口氣。
祭典結束時,已近日暮。
大金禁火三日,過了寒食節便可重新取火。明日清晨便是改火儀式,鶴知知領受了母後的吩咐,去南門口檢查明日要用的火種。
正看了一半,天空轟隆作響,似是有急雨要滾下。
因這幾日連著晴朗,火燭等物都是找幹燥偏僻地存放,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大雨。
這種臨時的倉房比較簡陋,屋檐瓦舍總有漏風漏雨的地方,何況如此大雨,只怕要頂不住。
這也是內務府的失職,但此時追究這些無用,鶴知知連忙派人去拿油紙,將這些火燭擋住,免得明日濕透了不能用。
怕人手不夠,鶴知知將身邊所帶的侍從奴婢全都派了出去,連福安也沒有留下。
“在這內宮之中,誰人見了我不行禮磕頭,我不用看管。你們自去,別誤事。”
福安知道茲事體大,只能匆匆去別宮遣人。
倉房矮小,等會兒他們還要搬運東西,鶴知知不願站在這裏占地方,便趁著雨還沒落下來,先走出去,找地方避一避。
只是剛走了沒一會兒,乍然雷鳴轟響,電光唰然爬過天幕,將整個大地照得瞬間慘白。
鶴知知冷不丁抖了一下,刹那間便可見到滂沱大雨好似被一只大手從空中倒了下來,從遠處咄咄逼近,瞬間便到了鶴知知眼前,將她淋了個透濕。
一陣馬嘶聲遙遙傳來,鶴知知循聲看去,這才發現路中間竟極速駛來一輛馬車,下意識往旁邊退讓。
馬車裏的人似乎也發現了她,下了狠勁將馬勒停,馬車停在她身側。
那馬高高揚起蹄子,幾乎能將鶴知知整個罩住,背後是雷鳴電閃,場面頗為驚人。
等馬落下來,鶴知知才發現拽著馬繩的人竟是睢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