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直到景流曄離開中宸宮很遠,回頭看那齊整的朱墻,仍舊心情復雜。

其實,他並非單純是來回稟金礦之事,更重要的,是得跟皇後伸手要東海的軍需。

東海疆域遼闊,海岸線綿延又曲折,多的是防不勝防之處。僅僅依靠從前的軍需份額,將士們的日子已然逐漸捉襟見肘。

獻上金礦只是一個討好的手段,景流曄的真正目的,是要說服皇後增加給東海的撥款。

不過,那就不能操之過急,須得沉住氣,以後會有機會的。

這次進都城,景流曄做了幾手不同的打算。

最好的情況,便是皇後直接答應,增撥百萬白銀,即刻押往東海,可解燃眉之急。

但是這種情況概率極低,不說景流曄,哪怕是丁洋王出手,恐怕都無法做到。

而差一點的情況,則是皇後有意推諉,遲遲不肯增撥。

畢竟東海距離遙遠,沿岸又歷來是窮苦之地,無肥田沃土,也無龍鳳人才,將銀子花耗在這種地方,當然不如花在富饒之地。

景流曄已打定主意,若是遇見這種情形,便得慢慢熬,不論皇後如何推諉,他也要將銀子帶回去。

至於最差的情況……便是皇後直接下旨給東洲節度使,將金礦從景家軍手中搶去,撥款一分也不給。

這不是沒可能,或者說,其實景流曄一直覺得,這反而是最有可能的。

如今皇室式微,血脈稀薄,僅憑皇後一人支撐。

朝臣表面風平浪靜,內裏不知有多少盤算。

至於遠在天南海北的節度使、各親王,則都在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在外人看來,皇室的權威已然是懸於一線,岌岌可危。

皇後不一定會對丁洋王有足夠的信任,能放手將金礦和軍需都交給景家管轄。正如景流曄在來都城之前,也並不信任皇後的手段和眼光。

他其實私下裏屢次想過劍走偏鋒,直接將金礦私挖據為己有,用以填補軍需。

這麽一大筆財富,到底是冒著顆粒無收的風險拱手讓人,還是硬起心腸塞進自己荷包中……

這是個極其艱難的抉擇。

所以景流曄才會來來回回考慮數日,拖延到今日才進宮。

卻沒想到,親眼見到了皇後,景流曄那顆懷疑的心反而變得踏實了幾分。

這位娘娘雖身為女子,但她言辭中所透露的敏銳、義膽豪情,似乎並不輸於景流曄在邊關所見的任何男兒。

甚至,她身上女子獨有的柔和華美,比起身為男性的君王將領,更容易讓人心生親近,與強權對比碰撞,折射出動人心魄的力量。

這種力量有些類似於崇拜。

就像,就像民眾對於神祠裏長袍膺人的崇敬。

或許皇權也不像他先前想的那般無用。

景流曄心中的疑慮不知不覺消散大半,穿過宮門,早有一頂深紫的馬車在等著他,景流曄矮身鉆了進去。

即將要出發去清平鄉,鶴知知這幾日都忙於準備,連金蘭好姐妹從宮外進來找她玩,都無心搭理。

陶樂然趴在公主榻上,將軟枕壓在胸下,身體懸空起來,左搖右晃地跟鶴知知說話。

“你這次要去多久啊?”

鶴知知沒回頭道:“不知道。何時解決了水患,何時便能回宮吧。”

對陶樂然,鶴知知只說治水患,沒說那麽多細節。查大壩、童謠那些事,都沒告訴她。

也不是因為不信任,只不過這些事情並非尋常談資,可以在好友之間隨意交流。

萬事都在心中留一根弦,不必要的話不亂說,這大約是皇室之中每個人必備的修養。

陶樂然一聽便哀嘆一聲。

“清平鄉那麽遠,送一封書信也得好幾天,你去了那種地方,我一個人留在京中,豈不是要無聊死。”

“你還會無聊?”鶴知知好笑,從妝台上翻出一盒胭脂,轉身遞給陶樂然,“一模一樣的,多了一盒,還沒啟用過,你拿去吧。”

“哦。”陶樂然也不客氣,伸手就拿了過來,塞進荷包裏。

她們常常用一樣的胭脂、化一樣的妝容跑出去玩,這些小物品早就不分彼此。

鶴知知看著她的動作,卻是直了眼神。

陶樂然奇怪地歪頭,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你看什麽呢?”

鶴知知卻是騰的面紅耳赤,口舌緊閉,說不出話來。

那驚訝的目光,直看得陶樂然惱了,爬起來要捏著粉拳作勢揍她,鶴知知才指著她身前道:“你、你何時這般……綿延。”

陶樂然低頭看了一眼自己。

她趴在軟枕上,手臂放在兩側積壓著胸前的軟肉,再在軟枕上一壓,可不就是滿溢出來,綿延起伏。

她這個姿勢,手臂一晃動,那綿延也跟著軟蕩,看著頗有些驚人,也難怪鶴知知瞠目結舌。

陶樂然“嘿嘿”一笑,伸出爪子在自己身上捏了捏,似乎很是滿意,接著一臉怪笑,要把手伸到鶴知知面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