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親娘舅

方尺的衣冠終於入土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白晝下葬,晚上洞房,由來是規矩,但方尺卻不能不等。

因為直到晚上雨停了,仙殿的旨意才終於到了。

而且宣讀了旨意的,也只是一位胖胖的內侍,草草宣讀,草草離去,至於那位在最初的傳聞之中,要代表仙帝陛下親自勉慰方家人的七殿下,則是根本就沒有露面,方家人只能在泥地之上,叩謝仙恩,葬了衣冠,然後才扶著渾身濕透的方家老爺與太太回到府裏來。

而在方府之中置辦的喪宴,也沒有了幾個人來吃,也不知是因為等的太久,還是某些人從仙殿使者遲遲未至,又草草宣詔的態度之中領會到了什麽,本是一片呼呼蕩蕩,蜂湧而來的送葬之人,顯然並沒有耐心等到入夜,早就各自散去,有些甚至連招呼都沒有打。

掛滿了白色燈籠的方府,在微雨細雨籠罩之下,更顯得人影稀疏,淒寒蒼涼。

……

……

“老兄啊老兄,你這也是堂堂仙師,怎麽就混成了這幅樣子?”

渾身濕透的方寸,回到了方府,換了一身幹凈的衣裳,重新走了出來。

他走過了熱鬧的前院,又穿過了冷清的內庭,冷眼打量著一切,腦海裏也在回憶著白天送葬之時,那久等不來的仙殿吊唁,心間也微微生出了些許悲涼之意,無聲的低嘆著。

兄長方尺的身份,應該很高才是,怎麽就走的如此淒涼?

修行這久,難道就沒結交下幾個親朋故友嗎?

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些別有用心的人,因為這些事生出想法……

想著這些問題,他將管家喚了過來,問:“各方商鋪裏的現銀收回來多少?”

忙碌了一天的管家滿面疲態,悲意未去,見得得喪宴未停,二公子便過來問家族裏的生意,心間更是感覺頗不是滋味,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著:“回二公子,這七天時間裏,七城九府掌管各方生意的掌櫃與小東家,倒是都來了不少,給大公子奔喪,但來的這些人裏,也只有一半運來了銀子,余者皆說時間太短,不好調集現銀,便是運來了的,也多不足數……”

“統統算上,也不過十幾萬兩……”

說著這話時,他的臉色,也並不怎麽好看。

以方家的底子,遍布各郡的生意,一口氣收回所有現銀的話,怎麽也不該只有這些。

“還不錯了,夠用一陣子!”

出乎意料,方寸倒是沒有露出什麽意外或是憤怒的表情,反而顯得很淡然,只是輕聲道:“告訴各方鋪子的掌櫃,最近不要惹事,風頭不對,寧可先關張,合適的股子,便賣了,自家生意,若有強行奪的,也不要與別人硬撐,一切保命為先,守不住的,便讓出去吧!”

“這……”

管家被方寸的話驚了一跳,滿面愕然的看了過來。

方寸笑了笑,道:“須做好準備,方家的生意,怕是馬上就要迎來群狼蠶食了!”

“他們敢!”

管家聞言臉上現出了怒色,頗有幾分威嚴,他也知道這世道的險惡,只是他年青時便來到了方家,習慣了方家那位小仙師的存在,竟是一時比方寸更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只覺得,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求方家庇護哩,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敢打柳湖方家生意的人!

“不必生氣,人之常情罷了!”

方寸倒是笑道:“世事如棋,人情如刀,得來便是容易,舍去也不必心疼!”

他心裏明白,方家老爺,其實並不是個會做生意的人,這方家的家業也不是他做出來的。

如今看這方家的生意遍布七城九府十二郡,但實際上,這許多生意,倒有不少,是有人為了得到方家之名的庇護,主動拿了份子求到方家門下來的,兄長在時,他們自然乖乖的獻上紅利,但如今小仙師方尺已經不在了,大樹已倒,這些求庇護的鋪子,自然該散就散去了。

如今方寸要守的,也只是一些本就屬於方家的鋪子。

方家家大業大,不知有多少人眼紅方家的生意,這時候想必早就饞涎欲滴了。

若任他們去搶奪,怕是最後連一點油水也剩不下。

原本在方寸的計劃裏,這些人應該也沒有這麽快下手,畢竟虎死威猶在,方尺就算死了,他的身份與地位在那裏,再加上誰也不知他修行這麽多年,還有沒有什麽厲害的親朋友故友照拂,所以這些人就算眼饞,也該不會這麽快便露出爪牙,偏偏又出了仙殿這档子事。

仙殿的輕慢,已經是一種態度,有可能引發極可怕的後果。

方寸擔心,或許有些反應快的狠人,已經嗅到了某種風向,迫不及待的要出手了。

如今自己還只是一個凡人,阻止不了這些事情,所以他已做好了準備,外面的那些生意,該放就放了吧,自己只要保住了方家在柳湖城的生意,夠方府的日常花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