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時絨是在後半夜才感覺到不對勁的。

睡夢之中依稀覺得冷,並不刺骨,像是溫水煮青蛙般,一點一點地漫上來,剝奪著她的體溫。

等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全身凍僵麻痹,不能動彈了。

且舌根僵硬,不能發出一絲聲音。

中毒了。

時絨想到了手背上的傷口,以及靠在身邊的孟知雪,

慢慢明白過來,自己可能是死期已至。

孟知雪原來就是氣運之子,

這可真是防不勝防。

時絨的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睜開眼,眼前的山林一片漆黑。

濃重的黑暗之間似乎還籠了一層霧氣,讓寂靜的森林顯得更加鬼氣森森。

聽說人死前會看見幻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時絨腦子裏剛冒出這個想法,便看到遠處沉寂的霧嵐被風攪動起來。

她恍惚瞧見了一道白影,

初見還在千裏之外,下一瞬便來到了她的面前。

冰涼的手指撫上她的發頂,身上攜著一股草木松香的味道。

清冽又自然。

嗓音低柔,帶著安撫的力道:“沒事的,我在。”

時絨唇角翹了下,對這個臨死前的幻影感到滿意。

閉上眼,徹底昏死過去。

……

營地內悄無聲息地多了個人,值夜的宴安一個回頭,登時嚇得七魂丟了三魂半。

一聲招呼,喊得幾個兄弟跳將起來,蹭蹭拔劍。

程金金粗聲粗氣:“來者何人?做什麽挾持我雲隱仙府的仙友?!”

時絨原本睡的地方讓給了孟知雪,自己挪到了樹後,故距離其他人稍遠。

殘存火堆的微光照不到來者的面容,明滅之間,越天瑜只看得到樹後一只白皙的手扶著時絨的肩膀,而時絨無力地依靠在他懷裏。

手指垂地,動也不動,

像是已經失去了意識。

越天瑜瞳孔一縮,銳利的劍意自體內爆發而出。

正要動手,林間稀稀拉拉又沖出三兩個人來,搖著手臂高呼:“誤會,各位雲隱仙府的道友,誤會啊!!”

他們手上沒有拿兵器,程金金站在最前,沒有阻攔他們走近。

待到人近至火光照耀處,才看清跑來的三人都穿著制式賽服,且為代表人族的黃綠色,臉上的冷凝才消了幾分。

“對不住對不住,深夜來訪,驚擾到諸位道友了。”

“事情是這樣的……”為首的李玉一邊賠笑一邊嫻熟地對這些天驕大佬們鞠躬,指向樹後:“我這位隊友一直在默默關注著你們隊友,據說還擅長占蔔之類的。今日蔔算一掛之後,非說你們隊友今夜有大劫,死活都要跟上來看一看……”

說完,自己都深覺荒唐地哈哈哈起來,幹巴巴道,“他就是看一眼,沒別的意思。”

孟知雪睡在時絨旁邊,被眾人的動靜吵醒,迷瞪瞪側過了身子,一眼瞧出時絨的不對:“啊!姐姐是不是中毒了!”

程金金臉色頓變,

立時扒拉開擋路的李玉幾人,匆匆來到時絨面前。

只見時絨面色發青,唇色慘白,呼吸微弱,且手背上的傷口潰爛,血肉模糊。

症狀瞧著兇險,

越天瑜要上手去扒時絨的眼皮,看她是否出現瞳孔擴散。

剛一靠近,就被輕飄飄地擋開了。

時亦戒備地將人往自己身邊帶了帶:“看歸看,怎的還趁機摸小姑娘臉呢?”

又道:“她沒事,毒素已經拔除,睡一覺就好了。”

越天瑜:“……”

越天瑜只得隔著衣袖給時絨把了下脈,確認此人沒有說謊。時絨表象雖然可怖,體內毒素卻已然排出,有驚無險。

幾人都圍了過來,將光線擋得七七八八。

越天瑜沒看清少年的臉,卻能從此人身上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氣度:“你們認識?”

時亦斬釘截鐵:“不認識。”

程金金不解:“剛才你隊友不是說你一直關注時絨,還給她蔔了一卦才追上來?”

“這話你們也信。”

時亦搖頭失笑,淡然解釋道:“我就是一單方面的跟蹤狂而已。放心,我沒有惡意的。”

越天瑜:“……”

李玉:“……”

艹,變態你仿佛還很驕傲是嗎?

……

驕傲的變態除了坐得離時絨近一些,並沒有其他逾矩之舉。

即便如此,程金金依舊放心不下,數次想要過去趕人,但鑒於時絨是被他所救的,一時又不好開口。

兩夥人就這麽你瞪我,我瞪你地僵持了一整宿。

……

清晨,

一團自葉間罅隙傾瀉而下的光斑落在時絨的眼皮上。

那明黃的一點,在黑暗之中亮得驚人。

時絨眼睫顫了顫,睜開眼來。

夜間的霧氣化作了露水,將枝葉沁得濕漉漉,亮晶晶的。

她的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少年,供她依靠著沉睡。

少年潑墨似的烏發被玉冠束起,難得露出了完整的耳廓,白得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