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第3/4頁)

他坐在遺棄郊區的帳篷前,收拾著飯後的鍋碗瓢盆,即將消散的晚霞在他寬闊肩頭,灑下橙紅色的耀眼光芒。

他趴在皮筏艇上,將自己牢牢擁在懷中,抱著必死決心表白,以及探測平台上,暴雨裏落在後頸處的吻。

無數的畫面在陳詞眼前浮現,最終匯聚成為斑駁的血跡。

傅天河跪在唐納德身前,他雙臂被鐵鏈緊鎖,手指伸進右眼,將那顆金色的義眼連帶著血肉,生生挖出。

他們拼盡全力,去追尋目標,尋找活下去的方法,最終卻只能無奈地躺在垃圾堆裏,等待著軀體腐爛。

痛,太痛了。

那些無法準確形容的奇怪感覺是如此陌生,充斥著著空洞的心臟,瘋狂噬咬。

沒有,分明沒有受傷,那為什麽會痛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呢?

恍然間陳詞感覺陳念似乎是扶住了自己,弟弟焦急的喊聲,並不能被大腦清楚分析。

他眼前只有那片鮮紅,還有被Alpha小心翼翼保護在胸口,卻終是摧殘殆盡的花朵。

一直以來蒙在他周身的那層膜被看不見的手撕扯著,太過洶湧的能量在胸中郁結,如決堤的洪水在每一根血管中奔流。

他就像是一個封閉的容器,明明盛滿了能夠容納的最大程度,卻還在有源源不斷的東西填充進來,那些虛無縹緲的存在,相互擠壓到幾近實質的地步。

帶來的卻只有極度痛苦。

他就要爆炸了,整個人碎成一灘。

……究竟要怎麽做才好?

傅天河。

傅天……河……

一滴晶瑩的液體落在傅天河臉上,發出吧嗒一聲輕響,它濺起小小的水花,將Alpha上的血跡沖開一些。

沒等陳詞反應過來那是什麽,又是一滴水落下,砸在傅天河唇邊。

接二連三滴落的液體沖去了Alpha上的鮮血,陳詞以為是下雨了,他擡頭望向天空,天色昏暗,四下幹燥,風卷著臭氣,連一滴雨的影子都見不到。

水卻順著他的面頰流下,溫熱地聚集在下巴處,最終不堪重負地滴落。

吧嗒。

陳詞這才意識到,那是他的淚。

他將近十九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無緣無故落下了淚。

不是切開了洋蔥,不是嘗到了很酸的東西,不是眼睛被強光刺激,也不是疼痛中的生理性淚水。

那層膜被沖開了一道缺口,再也無法攔住充滿全身的澎湃情感。

那些對陳詞來說全然陌生的、稀奇古怪的情緒洶湧沖出,決堤般淹沒了他整個世界。

就連身體也隨之顫抖,陳詞見過很多人哭,痛苦的嚎啕,悲傷的啜泣或是無言的流淚。

他的心冷得像一塊石頭,總是無動於衷,眼眶幹澀,一滴水也擠不出來。

原來哭是這種感覺。

所有的情感都得到了宣泄,那些被沖刷著,流淌出來的東西,都是什麽呢?

恐懼,悲傷,痛苦,和憐惜。

是這些嗎?

還是迷茫,無措,驚慌和麻木?

又或是全都有。

完全陌生的東西混雜在一起,隨著眼淚滴落在傅天河的臉上。

蔓延的紫色晶體仿佛發出滋啦聲響,被陳詞淚水中含有的生物因子溶解,不甘地將戰線後撤,盤踞在被刺穿的眼眶中。

最開始陳詞只是默默流淚,到後來他輕聲抽噎著,緊緊握著傅天河滿是傷痕的手。

那只手的指尖都被磨破,硬物正試探著,想要刺出。

——他情感缺失的哥哥,竟然哭了?!

陳念跪在旁邊,沉浸在震驚當中,卻驟然發現,陳詞的左肩,竟然在隱隱發光。

那並不算多麽明亮的光芒,在即將日落的傍晚,隔著兩層衣裳,很難被發覺。

陳念愣了。

他瞬間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惹惱沙弗萊,跑到別墅裏尋求Alpha諒的晚上。

當時的他應該還在低燒,接受了沙弗萊所謂是“懲罰”的標記,他並未注意到,只是事後沙弗萊隨口提了一嘴——

有那麽短短的幾秒鐘,他似乎看到自己肩頭的胎記在發光。

籠罩在頭頂的陰雲被盡數撥開,陳念明白了,他們肩頭的胎記不僅僅是胎記,而是某種形式上的封印!

在那天晚上,他明白了什麽是真正的愛。

而此刻的陳詞,也終於感受到了屬於他自己的感情。

從誕生的那一刻起,他們兩兄弟就是不完整的。

那位至高無上的存在以感情為鑰匙,讓他們兄弟倆帶著殘缺,降臨世間。

一個泛濫,一個缺失。

如果是平常時候,陳念可能會吐槽,這是哪個狗血八點档玄幻電視劇裏出現的設定。

但此時此刻,面對著淚如雨下,強咬嘴唇止住抽噎的陳詞,和垃圾般殘破渾身滲血的傅天河,陳念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溫熱的液體濕潤了眼眶,模糊著視線,等到實在兜不住的瞬間,迅速順著面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