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告白(第3/6頁)

這樣漂亮的珍珠耳墜,本來應該是屬於她女兒的。

一用力,左耳的耳墜就這麽硬生生被拽了下來。

血跡濺上了她雪白的脖頸,醫院的走廊上一片兵荒馬亂。

她在混亂中才聽懂了來龍去脈,原來是程嘉怡在去平海的路上出了車禍。

因為她趕著時間去,在過一個紅綠燈的路上搶了紅燈,被一輛計程車撞上,雙腿直接被卷進了車輪,留下鮮紅的一片。

行人闖紅燈,錯不在司機。

不但要承受失去雙腿的痛,程家似乎一分錢的賠償都拿不到。

就因為這些原因。

所有的怨恨此刻都發泄到了她身上。

看不過去兩個大人欺負小孩的醫生在勸架。

小姨夫的怒吼聲和小姨的尖叫聲混雜在其中。

沒有人聽到她開口說話。

很輕很輕,像是怕再驚擾了任何人。

“疼。”

好疼。

真的好疼。

真的,好疼好疼。

她想徐舒音了。

沒有哪一刻這麽想她,想躲進她的子宮,像個嬰兒一樣永遠不要來到這殘酷的人間。

然後她就這樣做了。

不顧一切的從醫院離開,去平海,去離自己故鄉、去離那個南方小島最近的地方。

只是在路過平海歌劇院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

就這麽放空了自己一般,站在了劇院的大門口。

白色的連衣裙在撕扯中,裙擺多了幾個成年男人的鞋印。

劇院門口有人三三倆倆的走過去,一群人擁簇著一個女孩兒,從後台出來。

其中一個笑嘻嘻:“安夏,你穿這身演出服真好看!”

徐青桃眼神輕輕地看了過去。

被擁簇的女孩穿著淺藍色的長裙,裙擺波光粼粼,每走一步都搖曳生姿,像跳舞。

這樣漂亮的裙子。

這樣,漂亮的裙子。

以後她再也穿不到了。

她不知道在大廳站了多久,直到檢票員問她是不是要看演出。

最新一場舞蹈劇的表演要開始了,是胡小椿的首部導演處女作:《海的女兒》。

徐青桃像是才回過神,搖搖頭。

從平海歌劇院到港口大概只有兩公裏的距離。

徐青桃走了很久,才看到長長的堤壩。

她安靜的坐下。

過了很久,才聽到徐青桃的聲音。

說給徐舒音聽。

“媽,我今天就參加演出了。”

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演出很成功。”

“我跳得很好。”

“像以前和你說的一樣,我已經。”

一瞬間,模糊的記憶中出現了徐舒音的臉。

在她跳完舞後,把她抱在懷裏,笑嘻嘻的逗她:“桃桃喜歡跳舞,以後去更大的舞台好不好?”

“更大的舞台有多大?”

“很大,比田野還大,比操場還大。”

聲音有些哽咽。

“我已經長大了。”

“我過得很好,等演出結束,胡老師說會帶我去更大的舞台。”

“比田野還大,比操場還大。”

“我跳得很好,有歡呼聲,有掌聲。”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很輕。

像是風一吹,就輕輕地散了。

“你一定還沒看過我跳舞。”

夕陽傾瀉而下,融入大海。

昏黃的海浪打濕她白色的裙擺,翻飛的像白色的浪花。

她的腳步輕盈,那一年白色的堤壩尚未鋪上水泥,纖細的雙腿踩在尖銳的石頭灘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空無一人的港口,風吹過海面,只有日落與晚霞是她的燈光,被人類遺棄在沙灘上的破舊玩偶是她的觀眾,港口的白帆揚起,是風在歡呼。

世界那麽大,她那麽小。

小的只有她揚起的白色裙擺。

像是要為世界跳一支最後的舞。

徐青桃好像不知道累,一遍一遍重復著已經排練了無數遍的舞蹈。

直到右耳的耳墜不知道什麽時候落在地上,她才緩緩地停下腳步。

愣愣地看了會兒,然後撿起它。

死死握在手裏,然後又抱在懷裏。

豆大的淚珠才毫無預兆的落在地上,消失在海裏,就像水融入水中。

徐青桃就這麽坐在堤壩上,聲嘶力竭的嚎啕大哭,她用力的擦幹眼淚,卻好像怎麽也擦不幹凈。

夕陽落下之後還會升起嗎。

太陽升起的時候,她會像泡沫一樣消失嗎。

徐青桃哭夠了,才慢慢站起身。

不知不覺平海的夜幕降臨時,天上沒有任何一顆星星。

她很累,麻木的走了幾步之後。

黑暗中,好像出現了一絲絲的火光。

一開始徐青桃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她用力的揉了下眼睛,接著更多的光點在黑暗中出現。

然後是某種東西騰空的聲音。

那光點在她的視線裏越來越高,越來越高,最後在夜空中綻放出璀璨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