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婚禮(上)(第3/3頁)

林瑾瑜應了聲,卻沒進屋,只搓了搓手,農民工似的坐門口小馬紮上點了根煙思考人生。

自從見到張信禮之後,他抽煙的頻率好像與日俱增……林瑾瑜開始想自己是不是有點自私,上海是一個多元化的城市,各種人口在此匯集,本地的、外地的,本國的、外國的,無論多“離經叛道”的事在這裏好似都沒那麽奇怪,這座城市容納了兩千多萬不同的人,每天早晨的地鐵擁擠得一根針都塞不進去,大家自掃門前雪,快節奏的生活使得大多數人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整天對他人指指點點。

可張信禮長大的地方不是這樣,林瑾瑜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這片熱情與野蠻並存的土地上,張信禮從小到大見過的人生軌跡很單一,並且面對過很多審視的、指點的、看熱鬧的目光,很多他司空見慣、習以為常的東西對張信禮來說都是聞所未聞的。

他第一次想,不如放手吧……可又那麽舍不得,世界如此廣闊,而他們如此渺小,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那麽不同那麽迥異,要多幸運才能遇見愛的人,又要多勇敢,兩個人才能相愛?

張信和也在院子裏,林瑾瑜一個人胡思亂想,不由得悲從中來,問他要不要過來坐坐,一起抽根煙聊聊天,他回了句“不了”,去棚子裏喂雞。

林瑾瑜看著滿院子“咯咯咯”的母雞,恍惚覺得少了點什麽:“以前那條狗呢?”他問:“黑色的,很大一只。”

“哦,黑狗啊,”張信和一邊忙著喂雞一邊道:“一直在窩裏啊,老狗了,不愛動彈。”

那確實是條老狗了,嘴吻邊的毛都開始發白,像覆蓋著一層細碎的糖霜,十多歲的人類才是剛剛開始擺脫稚氣的孩子,可對於一條狗來說,十多歲就是生命的全部。

它變得很少出窩,也幾乎不再叫,林瑾瑜還記得當初剛來的時候這條狗兇得要死,嗓門大得像打雷,幾乎不讓他這個陌生人踏進院子。

如今這條老黑狗縮在並不寬敞的窩裏,常常一整天動也不動。林瑾瑜走近了,逗了許久,它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好似忽然記起面前這個人似的,有點費力但仍鄭重地搖了搖因為衰老而脫毛的尾巴。

天已經黑透,灶台熱了,飄起一股林瑾瑜十分熟悉的油香與辣椒香,他已經與這味道闊別了多年。

村寨口的主路上響起一陣腳步聲與打招呼的聲音,林瑾瑜站起來,踩上墻頭向外看去,看見遠處傳來手電雪白的光束,一隊背著包,提著、扛著化肥袋、編織袋、蛇皮袋的年輕人三五成群,在臘月的寒風裏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路往家走,裏面有木色、有張文斌,還有許許多多叫不出名字的人。

每張臉龐都一樣年輕,卻也一樣滄桑,那是幾年一次的返鄉潮,漂泊在外的年輕人,他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