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去往歸藏湖之前,有消息由傳訊符帶來。

是說瓊竹派有短暫的騷亂,有人上了瓊竹後山,最終被掌門降服,請各派不必擔憂,不會影響到此後道沖大會的舉辦。

傳訊符輕描淡寫,依然描金帶音,奢華鋪張,盡顯大派豪奢,虞絨絨卻在看過那一行字後,閉了閉眼。

再在心裏自動翻譯了一遍。

所謂上了後山,自然是殺了上去。

她從未去過瓊竹派,卻幾乎可以想象染血卻面容平靜的僧人一步一步向上。他不願殺生,生卻要殺他,於是濺出的血本應都是他人的,卻變成了他的血與其他的血混雜在一起。

所謂被降服,當然是說他與瓊竹派的掌門有過一戰。

倘若他掌中還有那一串菩提珠,倘若他沒有交這樣一座殺陣與虞絨絨,與同在洞虛期的瓊竹派掌門這一戰,勝負猶未可知。

可他掌中無珠,瓊竹派便是知曉他是誰,也無從責怪菩提宗。

他為自己而去,也只代表自己而往。

虞絨絨的眼眶有些濕潤,但她還是沒有讓眼淚流出來,凈幽不需要眼淚,不需要憐憫,甚至不需要被記住。

他只要人生真正如此快意一會,再靜候最後的好消息。

從前登雲梯的時候,虞絨絨想要變強,是為了改變她所見的那本過分荒唐的書上,自己必死、家族衰落的結局。

雖然此刻就下結論或許還為時尚早,但她至少已經有了自保之力,不會再被寧無量所左右,而虞家更不會因此而衰落頹敗。

這一路走來,她當然也見到了小樓的諸位前輩們為了將魔神永封地底而義無反顧,縱死而不悔。

但加固封印,盡自己身為小樓之人應盡的義務,是一碼事。

知道那些師伯們的犧牲……或許有人為的因素,而此處的人為,甚至出自他們曾經最信任的人之一,則是另一碼事。

身體與神魂都四分五裂的魔神太過遙遠,太過強大,太過遙不可及。

但此刻,仿佛那些曾經無處落腳的綿密的恨與痛都到了實處。

她體內金丹璀璨流轉,但這還遠遠不夠。

距離她要去殺的那個人……還遠遠不夠。

“小師妹?”一道聲音輕輕響了起來,一身紫衣的四師姐雲璃從陰影從探出了頭:“其實我想和你一起去,畢竟我別的不會,但最擅長暗殺。可惜七師叔不讓。對了,上次我送給你的那柄短刃……你用到了嗎?”

虞絨絨從思緒中轉回神來,她斂去有些復雜的眼神,再重新擡眼,頷首後,帶了些歉意道:“用到了,但……在我往返魔域的時候,遺落在了悲淵海。”

這也不算是完全在騙人,畢竟那柄短刃現在確實在悲淵海。

四師姐的眼神似是恍惚了一瞬,仿佛從悲淵海這三個字中想到了什麽,卻又轉瞬即逝。這樣的次數多了,她便也不像是第一次經歷那樣非要尋根究底,而是很快揚起了一個笑容:“能幫上忙真是太好了!”

她再遞出了另外一柄短刃:“二師兄在盯他的毒蟲孵化,就不專門來了,但這柄短刃上淬了他最新研究的毒,據說比上次毒暈那位南海聖女的還要更厲害些,對魔族理應也能生效。他還說,如果有可能的話,想要你帶一片中毒魔族的肉回來。”

虞絨絨:“……”

接過短刃的手微微發抖,總覺得殺了魔族還要削肉的行為,多少有點變態了。

四師姐顯然看出了她的想法,展顏一笑,再給了她一片鱗片:“或許你還不知道,我是鮫人。歸藏湖雖然不是海,但我的鱗片多少或許也有用,至少比避水珠好用。”

鮫人的鱗片從來都是極珍貴的東西,虞絨絨當然知道這個東西在市場上多麽萬金難求,每拔下一枚鱗片的時候,鮫人都會承受很劇烈的痛楚。

所以虞絨絨認真點頭,將那枚鱗片鄭重地收在了心口的位置:“謝謝四師姐。”

想了想,她又突然道:“四師姐……可曾想過家?”

“家?”四師姐歪頭想了想,再慢慢搖了搖頭:“我不是從海中長大的鮫人,我的家並不是什麽美好的記憶。如果你的家,是指大海的話,那麽恐怕沒有鮫人不向往大海。不過,小樓上也有一處專門給我泡的池子,倒也足夠了。”

虞絨絨深深看向她的眼瞳,卻只看到了一片澄澈,那樣的色彩本不應出現在一位以暗殺為生的鮫人身上,她應當更復雜,更溶於紅塵,卻因為曾經被封印了一段記憶,而呈現出了她最原本的純白。

這是三師伯謝琉最想要保護的純白。

虞絨絨的手指在乾坤袋中劃過那一枚淺藍色的海螺,卻最終只是將旁邊的一把潔白的貝殼抓了出來,放在了四師姐的掌心:“送給你。”

四師姐清麗的臉上果然流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她指尖流淌出靈氣,再以靈氣將這些漂亮的貝殼串了起來,戴在了脖子上,顯然很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