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第3/5頁)

傅時畫眼瞳微縮。

他本能地想要拒絕,卻聽雲梯下,容叔的聲音沉沉響起:“我同意。”

“我……也同意。”母後的聲音也輕輕地響了起來,她的聲音很低,卻足以讓所有人聽見,顯然是清弦道君使用了某種術法:“阿畫,不要拘泥於世俗,也不要忘了世俗,替母後找到答案,母後這一生已經足夠精彩,余生若能忘卻前塵,未嘗不是一種寧靜。”

……

彼時的記憶一幕幕交錯浮現,有些是他忘卻了的,也有些是一直記得,此刻卻因為重新回憶起來的這些記憶,而將那些原本只有字面含義的話語又賦予了一層更深蘊意的。

雨依然很大,傅時畫原本已經被這樣的瓢潑徹底淋濕,但他在重新擡眉的時候,周身所有的水汽卻倏而被劍氣震蕩開來!

“如果……”他緩緩開口道:“這個幻境的目的,是讓我想起這一切,無論你究竟是誰,你都做到了。如果你的目的,是讓我想起人生最深的絕望,你也做到了。所以,放我出去。”

他依然是十來歲少年的身量,但周身卻已經有諸多的劍意從沉睡中醒來,他本是單手持劍,卻在此刻第一次用了雙手,再微微轉了劍柄。

就在他周身的劍意沸騰到了極致,終於要出劍的時候,傅時畫面前的一切卻也開始了某種奇特的扭曲。

東宮的屋頂,紅墻黑瓦,深青色的天空,落雨拉出的密而急的長線,腳下的石板……所有的顏色混雜在一起,化作了一團仿佛在宣紙上淩亂地泅開的扭曲彩色墨團。

下一個,無數身影從那個墨團中如麻木的心魔魂魄般凝聚而出,再縱身向他呼嘯襲來!

傅時畫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擡臂舉劍,再斬落。

他的人生並不長,見過的人,林林總總,也不過是那些。

乳母奶娘,宮女,宮官,奴仆,宮人,在議政廳外向他行禮的大崖臣子,後宮那些讓他的母後煩不勝煩的妃嬪和她們的宮女們……

熟悉的,向他笑過的,流淚的,麻木的,平靜的,歇斯底裏的……如此林林總總的表情仿佛鑲嵌在每一個不同的面容上,再如厲鬼般向他而來。

如果仔細去聽,還能聽到那些一字一句的,對他的控訴。

“為何要我為你而死……”

“我死的好冤啊,傅時畫,我死的好冤啊!!”

“你們傅家的人,都是冷血的怪獸!你們沒有人性,你們不得好死!”

……

淵兮的劍光如雷光般劃開無數人的身軀,有虛幻的血灑落出來,又有更多的尖叫與怨氣淹沒了他,那些熟悉的面孔逐漸幻化,仿佛這千萬年來,所有因傅氏而死的怨靈都在這一刻向他洶湧而來,再將那些埋藏的罪孽,全部都傾注在他的身上!

冥冥虛空之中,好似有某種存在正在注視他,再問他:“你又何況不是為了自己而殺盡了眾生呢?看看剛才倒在你劍下的人,是你最親密的玩伴,是你童年的所有記憶,他們可曾有過一分一厘地虧待你?可他們——因你而死,你可心懷愧疚?”

青衣金線的少年滿身是血,攬劍縱身,再勾出一抹劍光。

那道聲音還在繼續:“天生道脈本就是傅氏血脈的悲哀,你卻為此而感到不甘,感到不服,那你要怎麽做呢?如果此時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你的父皇呢?是你的母後呢?是容叔,又或者其他千千萬萬人呢?”

傅時畫眼眸深深,再揚眉冷冷一笑,眼瞳深處仿佛有了某種冷凝的碧色微閃。

“眾生皆是虛妄。”他抖了抖劍尖上莫須有的血,再橫劍在身前,攪起無上劍光:“敢來,我便殺!”

……

虞絨絨沒有停留在原地。

她先是確認了一下自己舌頭之下壓的那顆柳黎黎給的丹丸還在,說明她大概率並非進入了睡眠之中。

確定了這件事後,到底是真正的大陣師,她的神識在第一時間便徹底展開,仔細分辨了此刻流轉在空氣中的每一條細微的符線。

符與符之間總有締結,有微妙的彼此之間的感應,而這種時候,若是有一條與其他符線截然不同,格格不入的符線,便會顯得極為明顯。

虞絨絨輕輕勾住了那條符線,猛地一拉!

她面前的景色突然變了。

群山環繞,天幕稠藍,不渡湖水靜謐冷凝,仿佛結了一層肉眼難見的冰,那水甚至不像是真正的水,而是某種濃稠的膠質。

而她就在這樣的膠質之中暗無天日地無盡沉溺。

有那麽一個瞬間,虞絨絨甚至以為自己回到了前世,而她的這一場重生不過是她的一場過於可笑的幻想。

直到她體內的淵兮劍倏而消失。

虞絨絨猛地從此前的渾渾噩噩中驚醒。

淵兮劍。

如果真的是前世,她的體內怎麽會有淵兮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