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打架與練劍是完全不一樣的兩件事。

練劍講究的是每一招每一式都用對,劍意要飽滿,劍出要有形,有意。如果沒有,就重來,直到揮出讓師父與自己都滿意的一套流暢劍法。

打架的時候,每招每式都可以錯,劍意可以起了再收,凝了再散,自己和別人滿不滿意都不重要。

因為打架只有一個目的。

贏。

只要能贏,這架怎麽打,其實都可以。

虞絨絨打得很狼狽。

她明知傅時畫此刻的每一次揮劍與指導聲雖然也依然嚴厲,但對她也確實不用什麽力氣,只能放水再放水。

然而當她發現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還是真的連對方的衣角都很難碰到的時候,心中的沮喪也還是很難抑制住。

第八次後退半步,險險躲開傅時畫的劍時,虞絨絨一個錯腳,重重坐在了地上。

傅時畫收劍,再伸出一只手,準備拉她起來。

卻見圓臉少女的表情不知何時變得有了一點委屈:“大師兄,是打架都這麽難,還是只有和你打架這麽難?”

傅時畫慢慢收回手,在她面前半蹲了下來:“這句話應該換一換。”

虞絨絨不解其意:“嗯?”

“是只有和我打架這麽簡單。不過,你也不算是毫無進步,至少你躲開我劍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傅時畫倏而擡起手,湊近了虞絨絨頰側,後者有些僵硬地等著他的動作,卻見他只是輕輕屈起手指,在她的漂亮寶石流蘇上碰了一下,激起了一小片悅耳環佩聲:“小師妹啊,你要記住,我們這群劍修,拔了劍以後,是真的六親不認、不講道理的。”

虞絨絨的目光有些茫然地落在傅時畫手上:“可大師兄剛才的樣子,距離六親不認,好像還有一段距離?”

傅時畫笑了笑:“那是因為,我還沒有拔劍啊。”

見她似乎還有些疑惑,他繼續解釋道:“對於劍修來說,拔劍這個詞,特指本命劍。當然,還沒有本命劍的那些用劍之人,暫且就也還算不得是劍修。”

虞絨絨心虛了一瞬。

這話落在她耳中,基本上相當於在說,沒了淵兮的傅時畫,算不得是劍修。

似乎明白她在想什麽,傅時畫又彈了一下她的流蘇寶石,揚眉一笑:“別多想,我有你送我的三百多把劍呢,我就是全天下劍最多的劍修,也就算是劍修中的劍修。”

虞絨絨心道好歹你沒有嘴瓢說自己是最劍的劍修,如此想想,又忍不住再笑出了聲。

方才的些許沮喪也隨著這一聲笑煙消雲散,面前的青衣少年頂著過分漂亮英俊的一張臉,笑容飛揚卻溫和,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再重新向她伸出了手:“繼續?”

她搭上他的手,借力站起來,要說繼續之前,卻又在對方深黑卻清澈的眼裏看到了自己現在好似有些狼狽的模樣。

虞絨絨“哎呀”了一聲,有些驚慌地捂住了自己的臉:“我現在看起來是不是頭發很亂臉很臟衣服很破?我已經多久沒有用過除塵咒了?嘶——救命!”

有些問題不能多想,雖說修道之人不拘小節,但虞絨絨錦衣玉食慣了,有些小節該拘還是得拘。

她急急忙忙繞去了樹後,換了一身嶄新的衣服,捏了好幾次除塵咒,這才覺得舒服了許多。她再掏出一面小水鏡仔細照了照自己的臉,確認沒有什麽臟汙了以後,下意識擡手想要將自己頰側的珠串發卡也換一套新的。

但她的手碰到珠串的時候,卻又猶豫了片刻。

這是傅時畫給她找回來的。

雖然他什麽也沒說,但不代表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在那種情況下,他還能幫她找回這樣實在微不足道的東西。

如果不是特意惦記,恐怕便是見到了,也不會認出這是本屬於她的發卡。

她又想到了傅時畫笑眯眯擡手彈她發卡珠子的模樣,思索了片刻。

……然後終於得出了結論。

大師兄想來,或許是真的很喜歡這樣色彩鮮艷的東西吧。

比如二狗,比如漂亮的小寶石。

既然他喜歡,那、那她就多帶一會兒,也無妨。

這樣想著,虞絨絨反復確認自己確實收拾一新,這才從樹後繞了回來。

然後再敏銳地注意到,傅時畫的目光果然在她頰側稍頓,唇角也有了些許的上揚,仿佛佐證了她的某種猜想。

虞絨絨的心情也很好,覺得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笑眯眯擡手,凝出一道符線:“來,大師兄,我們繼續。”

於是劍意與符線再次對撞,激起一片又一片飛揚的風與交錯的衣袂。

無數次倒下再站起。

圓臉少女的小裙子重新泥濘,衣袖重新破碎,她去了樹後一次再一次。

上雲梯時她換了三十八身衣服,與傅時畫對陣的這十天,她換了足足八十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