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周六中午是封家大院最熱鬧的時候,正院東屋的曾老太出院後一直在家休養,她咳了一口痰,坐在房門口邊剔牙邊數落著兒媳關秀梅煮的菜太淡了沒有味道。

關秀梅也不頂嘴,任由她說,曾老太說著說著又說到曾玉寧的事,“盯著玉寧趕緊跟那李正路斷了!大把好男人,偏什麽要找個掃糠的!我看後面樓上的那個美國華僑就很好,長得高大英俊又有錢以後還可以移民美國,嘖嘖,近水樓台的機會,玉寧招個這樣的不更好嗎?”

關秀梅收著碗筷連連搖頭:“那個宗老師啊?好是好,可惜李家已經盯上了。”

又是李紅果!曾老太呸了一聲,道:“只要沒結婚那就是公平競爭,怕什麽?”

而此時西跨院的柴草間播放著震耳欲聾的迪斯科舞曲,正屋樓下,紅果奶奶和桂奶奶一人坐了一邊石凳子在閑聊家常,桂奶奶說今年天氣反常,三四個月沒有下雨了,鄉下的收成怕是好不了,紅果奶奶則給趴在膝上的元寶耙耳朵,有些心不在焉地應和著。

順嫂端著盆往院裏灑水,眼神不時往柴草間門口遛,桂英剛洗完頭坐在沒有樹蔭的地方曬頭發。

順嫂問桂英:“你哥在裏面焊井蓋,怎麽沒有電焊聲?”

“音樂那麽吵哪裏聽得見電焊啊?”

“看那井蓋還挺沉的,你怎麽不去幫幫忙?”

“頭發沒幹呢,而且那井蓋也不沉用不著我幫忙。”

剛說完,“叮當”聲傳來,柴草間門開了,桂也提著他的錄音機出來,鼓噪的音樂跨過院落。

桂英大聲問:“弄好了?”

“電焊有問題沒弄好,我下午還有其他活,明天再搞。”

桂奶奶見孫子沒把活幹好,有些不好意思地替孫子找理由:“哪有心思幹活喲,那些炸耳朵的歌聽得人腦殼疼。”

紅果奶奶:“現在年輕人都喜歡聽這樣的。”

柴草間裏又是一陣的叮叮當當響,紅果站在門口正在取頭上的鈴鐺,紅果奶奶擡頭看向孫女,吊聲問:“你取銅鈴做什麽?”

“臟了。”紅果回答地言簡意賅。

這個鈴鐺是個雙刃劍,別人進柴草間,李家的人能聽見,但李家人進柴草間,滿院子人也都聽得見。

而且站在唯物主義的角度上說,不需要銅鈴來鎮魂,多此一舉反而有惹上麻煩的可能。萬一哪天被人看到了鈴鐺上的“鎮魂”二字,難保別人不會像她這樣多想。

紅果回到房間把鈴鐺鎖進了櫃子裏。

奶奶跟進來,順手把房門給關上,輕聲問她:“怎麽把銅鈴鎖起來了?”

“銅鈴上刻了‘鎮魂’兩個字,這不吉利。”

紅果瞥向奶奶,奶奶沒看她,只是順著她的話風解釋道:“街上賣的銅鈴都有刻字,當年隨便買的。”

“我還是收起來吧。”

紅果奶奶沒再說什麽,她還在想她那孫女婿的事,“那個姓宗的真是一點禮節都沒有,都打結婚證了也不主動上女方家來坐坐,上午看見我連聲招呼都不打。也不知道你找的什麽人?!”

“不是你們找的嗎?”紅果輕聲嘟囔著。

“我讓你馬上跟他扯結婚證了?”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沒擺喜酒不許圓房,我看他著急還是我著急。”

紅果想著宗炎給的彩禮錢都拿去還債了,現在釜底抽薪不太好吧。

除非趕緊想辦法把錢給人還了。

老太太見孫女不出聲,以為紅果自己不樂意,不由壓低了聲音臊她:“上趕著爬床?臊不臊?”

她什麽都沒做,為什麽要害臊?就算她跟他睡了,也沒什麽好害臊的。

奶奶又數落了她幾句,還勒令紅果不許再去找宗炎,一定要他主動上門拜訪,不然她咽不下這口氣。

那天李家吃飯吃得早,睡覺也睡得早,九點多就熄燈了。

夜裏雲很低,遮住了月色,但依然能看得清有個人影從西屋出來停在了柴草間門前,搗鼓了許久,最終房門被輕輕打開,門外的人閃了進去。

不久,守在暗影處的人也提著一捆繩子跟了進去。

這一前一後的兩個人是安順和順嫂。

進了柴草間,安順擰開了手電筒,發現井內竟然放著繩梯,後面跟進來的順嫂看見後馬上明白過來,“你看,我說吧,繩梯都有了,弄井蓋就是借口,不知道被挖走沒。”

安順把手電筒掛在脖子上,前面還背了個小包,裏面裝了工具。

他快速下井,隨後井裏傳來咚咚咚的敲打著,順嫂在上面聽見敲擊聲心裏有些激動,這說明玉石還在,但她又害怕聲音太大了會吵醒院子裏的人,便沖井裏小聲喊:“輕一點!”

顯然裏面根本聽不清她的聲音。

不過安順做事謹慎,不用老婆提醒,他也知道分寸,聲音小一點,慢一點,總能把石頭敲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