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又遇

十二月的北方依舊吹著凜冽的南風,寒風怒號,從晏何出家門開始,從未停歇。其實今天的溫度已經需要穿羽絨服了,可是晏何出來的時候只想著怎麽樣逃離家裏,便沒有過多考慮。

她剛剛給李修溪打了電話,沒有說自己知道了父母離婚的事情出來散心,而是隨口找了一個借口,說要是何女士給她打電話問起自己時不要露餡兒了。

李修溪沒有多問,晏何此刻很感激她沒有多問。

她現在只想一個人呆著。

黑色的羊絨大衣雖然看著厚實,可穿在身上卻防不住從四面八方吹來的風。晏何裹緊了衣服,把腹部那顆扣子安安分分地系好,頂著風往前走去。

她沒有目的地,只想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靜一靜。她家在市區,今天又是周末,四處都是人,她找不到一個可以避風的地方。索性直接走路去了公園。

晏何摸了摸口袋,她只帶了手機和鑰匙,手機在大衣的右口袋,鑰匙在左邊,摸上去硬硬的硌手。她隔著口袋感受了一下鑰匙的輪廓,直到摸到了尖端才放下心來。

冷風在她耳旁呼呼吹著,幾乎形成了一道屏障,將她和世界殘忍地分割開來。在風聲的加持之下,她感覺四面八方所有的聲音傳進耳朵裏時,都像隔了一道墻壁,沉悶卻又有詭異的尖利。等到這樣的信號傳遞到大腦時,就又是另一種感覺了。

晏何擡起眼睛四處望去,也許是因為到了冬天,街上的人沒有其她時候多。有的人孤身一人,裹著厚重的衣服行色匆匆;有的人闔家歡樂,和自己的愛人或者孩子一起在路上邊走邊笑。

不外乎就是這兩種人。

晏何想,她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站在這裏,就只是孤身一人。

她記得在十年前,那個時候這條街還沒有現在這麽繁華。當時也沒有開始整頓市容,有時路的兩旁還會有推著車出來擺攤的小販。

晏何看到那家銀行門口的岔路口——就是姐姐經常停車的那個地方,在十年前,那個地方停著一家她很喜歡吃的鐵板魷魚。

學校就在家附近,有的時候何女士或者晏先生會去接她放學。有父母來接的時候,晏何總會找到任性的機會,拉著爸爸媽媽說她想吃烤魷魚。晏先生比較爽快,何女士則是一邊嫌棄衛生不好一邊掏錢給她買。

可是現在,那裏沒有鐵板魷魚,也沒有姐姐的車。空空蕩蕩的,和人行道上栽植的一棵樹相依為命。

晏何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竟然開始追憶過去了,她總以為自己一直都是一個向前看的人,對於過去發生了許多事情她早就記不清了。偶然回想起過去的時候,就像是在腦海裏放黑白電影,那樣的回憶是沒有色彩的。

站在這條熟悉的十字路口,她突然發現,其實有很多事情她根本就沒有忘掉。那些她以為她已經忘了的回憶,其實一直都存在於她的腦海中塵封起來,像是一個個厚重的箱子放在那裏,上面落滿了灰塵。

而當某一刻——或者說某一個契機到來時,這些箱子厚重的蓋子才會緩緩升起,過去的回憶紛至沓來。

晏何閉上眼睛,她站在十字路口不遠處的公交站前,短暫地失去視覺之後,其她的感覺都增強了——耳邊的聲音逐漸清晰,聞到的也是熟悉的汽車尾氣的味道。

晏何突然有些站不穩,她猛地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扶住了旁邊的公交車站牌。她覺得自己現在有些狼狽,頭發散落在眼前,她直起身子之後就又耷拉著落在肩膀上了。

她四處看去,周圍也有人向她投來關切的目光。晏何站直了身子,對那人點了一下頭。

到處都是回憶,她不想再陷入回憶之中了,她要逃離這裏。

她無助地朝面前看去,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逃離這裏。要跑嗎?還是說——她感受到自己右手上冰涼的觸感,擡起頭望去,公交車站牌上的LED燈發出淡紅色的光芒。晏何莫名的安心下來,她想,不管下一輛公交車是幾路,她都要上去。

留在這裏,她只覺得壓抑。

她眯起眼睛去看不遠處的紅綠燈,遠遠的看到有一輛朝這個方向駛來的公交車穩穩地停在紅燈前面。晏何松了一口氣,等到車子停在自己面前打開車門時,她沒有多想,徑直走了上去。

車子裏像是開了暖氣,有些沉悶,但足夠暖和。晏何掃碼付了錢,扶著欄杆隨便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將衣服妥帖地整理好,而後便失去力氣一樣的靠在椅背上。

窗外車水馬龍,色彩繽紛,她不想再看。閉上眼睛,就只能聽到周圍並不嘈雜的人聲和公交車裏的提示音,她又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沒有多大聯系了。

晏何坐在溫暖的車中昏昏欲睡,她不知道過了多久,耳旁的人聲漸漸消弭,只留下公交車發動時的聲音和時不時傳來的機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