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抓包

沈教授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歲,左手拿著一台銀白色的電腦,大步走上講台。她穿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大衣的扣子沒有系上,四顆金色的扣子隨著她的走動而擺動。裏面是同色的高領毛衣,襯得她面色蒼白,卻神色冷峻。

面色蒼白的沈教授,唇瓣卻是紅的。

晏何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她突然覺得姐姐的下巴比之前日見面的時候更加瘦削,更顯鋒利。雖然隔著階梯教室從頭到尾的距離,可晏何還是看到了她微眯的眼睛和內斂的張揚。

和那天見到的溫柔姐姐不一樣了。

沈錦容從門口走到講台上短短的距離,晏何看到了她穿著的黑色馬丁靴,不知怎的,晏何想起了那日早晨的她,想起她疲憊泛紅的雙眼,想起她蒼白纖細的腳踝。

和今日的全副武裝完全不同的、柔軟的姐姐,溫柔地摸著自己的頭教自己如何接吻的姐姐。

狂喜像是滔天巨浪席卷而來,將她裹挾在這數十米高的巨浪之間,晏何覺得現在的自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在這片巨浪中垂死掙紮。肺部的空氣被悉數抽離,因為過分的窒息,她胸口一陣抽痛。

過分的狂喜讓她心跳加速,甚至感覺有些招架不住,晏何能感覺到只是瞬間——在自己看到沈錦容的第一眼起,全身的血液都被心臟抽空,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只剩下“砰——砰——砰——”的急切的心跳聲。

像是還在夢中雲裏霧裏,又好像已經美夢成真。

她的手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額頭,自己冰涼的手讓她一個激靈——這個動作更像是想從被姐姐親吻過的地方汲取到分毫的溫度。

沈錦容按照慣例掃視教室一圈,正要收回眼神開始點名時,她看到了坐在最後面的晏何。沈錦容好看的眉峰微挑,旋即皺起眉,像是要確定什麽似的,從口袋裏拿出眼鏡戴上,又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晏何。

此刻沈錦容的眼神和晏何剛見到她時截然不同,如果說在維也納遇見的姐姐是一只慵懶傲嬌的貓,那現在站在講台上的沈教授更像是蓄勢待發的美洲豹,身體上每一處纖長優美的線條都在詮釋著無與倫比的爆發力。

晏何:“……”

她面上保持著平靜,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給李修溪發消息:“我覺得你完了。”

“……操。”

“我也完了李修溪。”

“沈錦容教授,就是維也納的那個漂亮姐姐。”

發完這幾句話,晏何擡起頭,對沈錦容露出了一個討好卻有些扭曲的笑容。

坐在前排的同學們小聲議論:“臥槽!這個沈教授看著好兇啊!”

“這就是漂亮姐姐恃美行兇嗎?!”

“不過她一直在看晏何哎……不會是發現了晏何不是咱們系的人吧?”

沈錦容眯起眼睛,沒有說話,低頭翻開花名冊開始點名。因為李修溪出國交流學習,所以名字在全系名單的最後一個。沈錦容點完了倒數第二個人,在這個名字後面打了個勾,看著剩下的最後一個名字笑了一下。

李修溪?

沈錦容有些走神,她想到自己離開維也納的那個早上,穿著一件毛衣赤著腳從背後抱住自己的女孩,想到那個女孩幹凈清澈卻泛著紅的雙眼,想到她軟綿綿的、低聲的囈語。

【“我叫晏何。”

“海晏河清的晏,何必的何。”】

還是晏何?

沈錦容唇角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些。

看到沈錦容在最後一個名字上停頓良久,整個商學院的同學們都提心吊膽起來——這八成是發現了李修溪沒來找了個人代課吧?難道新來的沈教授要在學期末用這件事情立威?

不少人開始給李修溪瘋狂發消息:“完蛋了姐妹!沈教授發現了!”

“臥槽臥槽!姐妹!你快來啊!”

“姐妹你在哪啊?!現在過來還來得及!”

迎頭對上沈錦容的眼睛,晏何喉頭一滾。

沈錦容微微蹙眉,銀邊的眼鏡讓她整個人的氣質都冷峻起來。她指節敲了敲桌子,微微頷首,朗聲問坐在階梯教室倒數第二排的唯一一位同學:“這位……坐在最後面的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和晏何想象中的慍怒不同,問出這句話的沈教授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語調和方才點名的時候如出一轍。晏何倏地冷靜下來,她明白,剛才的緊張和擔憂都只是自己一個人的,並不是沈——沈錦容教授的。

比她不記得自己這件事更讓晏何難過的是,她用一種對待學生的、完全陌生的、包容的口吻問出了這句話。

因為隔的太遠,晏何看不大真切她眼中的情緒,也揣摩不到她現在的心理活動。晏何握了握拳,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自己手心的黏膩。她抿了抿唇,突然不知道自己答應李修溪幫她上課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