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家

“你腦門兒上介是嘛呀?”李修溪是天津人,震驚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地禿嚕兩句天津話。她指著晏何腦門兒上明晃晃的紅色唇印,臉上的表情有些欣慰有些復雜:“大兒長大了,會拱白菜了。”

晏何擡手摸了一下,指尖上沾染著淡淡的紅色,粗略看去像是皮膚發紅。她對著旁邊的玻璃左右照了照,才有些不舍地從口袋裏拿出濕巾擦掉了唇印。

“別介!我倆真嘛也沒幹!”跟李修溪混的久了,晏何也能說兩句天津話了,她猶豫了一下,把濕巾又裝回了獨立包裝的袋子裏,揣回口袋。

口袋裏還有姐姐的房卡,是寶藍色的。退房的時候,昨天晚上送給晏何一杯莫吉托的小哥笑眯眯地告訴她,這是紀念品。

紀念品?

是不是沾染上她氣息的東西,都算是紀念品呢?

這麽說來,自己口袋裏的濕巾、脖子上的吻痕、還有每一處被姐姐觸碰過的地方,是不是都是紀念品呢?

這樣的認知一團火球似的砸進晏何心裏,灼熱的、滾燙的,與昨夜的吻有著相同的溫度。心底沉寂已久的火山終於露出猙獰面目,噴發過後熾熱的溫度瞬間占領了她的內心。

似乎就在一瞬間——一個眨眼、一個呼吸間,她安寧已久的、甚至是了無生趣的伊甸園被狡猾的蛇用言語誘惑著落下禁果,而後一片火海蔓延開來,灼燒這片土地的一切,又留下了嶄新的、截然不同的生機。

李修溪撇嘴:“成了成了,拿上東西吃飯去?”

兩人隨便在谷歌地圖上找了一家面館走過去,面館坐落在繁華市區的一隅。路上,晏何想起來昨天李修溪說的發郵件的事情,問她:“你不是給教授發郵件了嗎?她回復了嗎?”

想到昨天的事情,晏何就又想到姐姐了,想到姐姐身上淡淡的梅子味①,她開始有些後悔。今天早上和姐姐告別之前應該多親親的,起碼……應該問姐姐她的香水牌子。

晏何早上走出房間門的時候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仿若只要她關上這扇門,就和姐姐再也不會有什麽交集了。她如同踏上人生的單行道,再沒有調頭的可能。

兩人走到面館裏坐下,點了兩碗牛肉面之後繼續這個話題。

“回復了,剛回復的。”提起這件事,李修溪的嘴角耷拉下來:“也沒明確拒絕,教授說,‘李修溪同學你好!這是我的第一節 課,希望你可以出席。’”晏何:“……我記得你不是還要去找指導老師——”李修溪嘆氣:“是啊,我跟張老師都約好了。”

晏何:“……其實我那天沒課。”

李修溪眼睛一亮:“救命之恩!我請你吃面!謝謝謝謝!”她一邊語氣快速地感謝晏何,一邊掏出手機給晏何發教室號:“早上八點半!3教學樓203!謝謝姐妹救我狗命!”

晏何:……

小晏沒話說,小晏轉頭看窗戶。

窗戶外經過形形色色的人,似乎經過的每個人身上都有些特質或多或少的和姐姐有些相似。有的是和姐姐的衣服像,有的是和姐姐的背影像,有的是和姐姐的側臉像。可是晏何知道,姐姐已經出發去機場了,自己不可能再見到她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和人間隔了很遠的距離,而且這段距離隨著自己對姐姐的想念越發遙遠。自己明明只是坐在這裏,周圍卻仿佛有一個透明的罩子將自己禁錮著。呼吸、心跳、眨眼的次數,一切都清晰可聞,卻又不那麽清晰。

——就像是隨著姐姐的離開,自己的靈魂也離開了似的。

晏何的魂不守舍一直持續到登機。排隊登機時,李修溪跟在她身後,趁著工作人員正在檢查前面人的證件,李修溪戳了戳晏何的肩膀:“你沒事兒吧?聽音樂會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不對勁了。”

晏何搖搖頭,坐在□□裏聽音樂會時,她的眼神總不由自主地朝自己的左邊看,仿佛和昨天一樣,那裏還坐著眼角有艷紅淚痣的姐姐。

——只不過,那個位置坐著一個六十多歲頭發花白身穿一身黑色西裝的老先生,見到晏何頻頻看過來,他露出了一個善意的微笑。

晏何沖他歉意一笑。

“以後還能再聯系嘛!你問姐姐要聯系方式了嗎?”李修溪安慰她。

晏何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輪到她登機了。她把手裏的登機牌遞給工作人員,檢查完畢之後往前走了兩步等李修溪。

等到李修溪挎著包走過來,晏何才慢慢回答:“沒有。”

李修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個回答:“……那你是知道姐姐的名字?ins什麽的?”

晏何抿了抿唇,早上留在唇上的屬於姐姐的溫度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她低聲道:“不知道。”

李修溪不說話了。

李修溪覺得這件事離了個大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