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維也納

激昂的樂聲漸起,舞台上的女主角旋轉著、飛揚著,卻在樂聲到達最頂點時倒下,死在了男主角的懷裏。

“上帝啊!求你救救她!”

“……她死了。”①慘白的燈光打在已經死亡的角色身上,大幕落下,晏何只覺得心臟緊繃,像是被一條無性的枷鎖緊緊鎖住,動彈不得。她渾身顫抖,眼中噙著淚水,手背上青筋暴起,不知道從何處得到的勇氣,她突然想問自己身旁的女人一個問題。

可是偷來的勇氣到底只能有片刻的魯莽,她到底沒敢問出口。她的心口因為自己的怯懦鈍痛。晏何知道,自己沒有勇氣率先開口。

“很棒的歌劇。”結束離場時,女人站起身,對晏何笑著說了一句。

晏何能看到她灰色大衣內的牙白色高領羊毛衫,包裹著女人纖細的腰肢和胸前的曼妙。這件衣服嚴嚴實實的,卻讓晏何耳尖通紅。她想說些什麽應和女人,就像在和一個老朋友聊天一樣,可是她卻只能機械又死板地應和她:“是啊,很棒的歌劇。”

女人笑了,晏何發覺她很喜歡笑,笑起來時眉眼彎彎,氣質柔和:“愛情故事。”她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剛才的措辭太過籠統,就又加了一個形容詞來形容這場愛情悲劇:“淒美的愛情故事。”

晏何點頭,覺得自己舌尖發苦,大腦在對上女人的笑容之後完全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只好再度機械地應和:“是的。”

女人最後對她一笑,說了句“再見”。邁步離開時,晏何看到她的左手腕上戴著一支細細的腕表,看到發絲短暫地飛揚起來,有令人心動的弧度。緊接著,最後留下的香氣也消散了,晏何靠坐在位置上失神。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她的背影似乎發著光,晏何的眼睛自動聚焦在她的背影上,想要透過單薄的背影看到更多,可她很快就發覺這只是徒勞。

“和漂亮姐姐搭話了啊?”李修溪的話打斷了晏何的妄想,她也站起身,身邊的人走的七七八八,劇院裏已經沒什麽人了。

晏何笑了一下,她笑了之後才發現自己剛才露出的笑容和那個女人有些相似。像嗎?但是又不像。笑容永遠是人類敷衍和掩飾的最好法寶,不管在什麽時候都是如此。

“走啊。”李修溪四處張望了一眼,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回去拿個行李就該走了,不然去機場的火車就來不及了。”

晏何站起身,攏了攏身上的大衣,看著那個女人的背影融入人群,之後消失不見,就像一顆本不屬於自己的水滴融入大海,她短暫地擁有水滴,可是最終,還是將它放歸大海。

.兩人是今天晚上飛維也納的飛機,紅眼航班的價格總是低廉到讓人忽視其中的不適。晏何和好友不在一處,她坐在舷窗旁,外面的夜景一如她剛剛來到這座城市時所見到的。深夜的地燈,在飛行時看到的時候,似乎每個城市都一樣。

這個時間應該是晏何的睡眠時間,可是她現在卻沒有半分困意。方才在歌劇院裏見到的女人讓她心頭顫動。她被自己割裂成了兩部分——情感上她總覺得自己應該在哪裏見到過她,可是理智又分外清醒地告訴她,這只是她的妄想,她和那位女士,再也見不到了。

這樣過分理智的認知讓晏何心間發澀,她深吸了一口氣,眉目低垂,想要壓抑自己心中本不該出現的情愫。

身旁的德國奶奶見她這樣,低聲用德語問了一句“你還好嗎?”見到晏何面露茫然,她又溫和一笑,用英語重復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詢問。

晏何對她歉意一笑,用英語回復:“謝謝你!我很好!”

德國奶奶對她善意一笑,便低聲用英語和她娓娓道來自己去維也納的目的。她的孩子們都在維也納,奧地利也是一個說德語的國家……

“你是中國人嗎?孩子。”德國奶奶的眼睛有些渾濁,可是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卻讓晏何感覺到親切。她胡亂地想,或許這個世界上老人對於年輕人的善意都是如此吧。

晏何回答:“是的,我來這裏學習。”

德國奶奶微笑著,最後用意大利語說了一句“祝你一切順利”。

飛機滑行、起飛,透過舷窗看外面的機場,晏何驚覺,不管是在羅馬還是在北京,從高空俯瞰機場時,看到的景色大同小異。

她突然有一種自己已經到家的感覺了。

一個多小時的飛行之後,飛機到達了維也納國際機場——從上空俯視,確實不大看得出維也納和羅馬的區別。

晏何拉著登機箱,在門口的電梯旁等了李修溪一會兒,身旁的人一連過了幾波。她有些困了,胡亂理了理自己睡的淩亂的頭發,李修溪才姍姍來遲。

李修溪快步走過來,和站在機艙門口的空乘笑著說了句“Thank you”,擡頭看到了晏何。她指著晏何的雞窩頭笑了半天,拉著箱子和她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