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局外人

靳卓斯這句話說得很不禮貌,蘇蘅和孟婉茹都怔了一下。

這套房子還是蘇蘅畢業孟婉茹托人介紹的,幾個老同學時不時會來這兒聚一聚,嘗嘗蘇蘅做的菜。孟婉茹不知道蘇蘅家裏還會有別人在,本來是打算探望蘇蘅傷勢的同時,和他單獨談一些事,現在卻突然被人打斷了。

“蘅哥,這位是?”孟婉茹捱下驚訝,禮貌地站起身問。

“是租我房子的小孩——靳卓斯,你叫他小靳就行。”蘇蘅為他們介紹彼此,“這是我的學妹孟婉茹,很多年的朋友,也是京大的,你要叫她學姐。”

“租房子的小孩”,聽著和陌生人沒什麽差別。就那麽簡單貧瘠的一句話把他們的關系交代得幹凈利落、界限分明。

靳卓斯拳頭攥狠了,眼神陰鷙地瞪著她,口氣冷硬地嗆道:“不叫。”

蘇蘅的表情像是家長在客人面前看一個頑劣沒規矩的孩子,一時間室內氣流都變得尷尬起來。

“哦,沒事的,本來就沒見過面嘛,”孟婉茹不計較地規勸蘇蘅,她笑著轉移話題,“蘅哥,你現在咨詢師工作做的怎麽樣啊?”

蘇蘅示意靳卓斯把醋放到廚房,坐到沙發孟婉茹旁邊的位置給她倒杯水,和她講自己工作的那些事。

總之咨詢師的工作小有波折但還算順利,孟婉茹淡笑著看他從容自如、侃侃而談,霎時和校園裏霽月光風、璀璨耀眼的模樣重合。

孟婉茹心尖一跳,忍不住和他聊起當初大學朋友們一起出去玩的事,蘇蘅向來處事細針密縷、體貼入微,有同齡人少見的成熟穩重,但有時候會對一些微不足道的事表現孩子氣的執拗和幼稚。

說到這兒孟婉茹有些發笑,狐狸眼目光瑩瑩看著蘇蘅:“有一次大家看完電影去電玩城,你非要去抓娃娃,一直抓不到你突然發火了,給我們看瓜子都調松了,本來我們說算了,你突然一把抱住機器說不走,大有抓不到就待那兒過夜的架勢,我們在旁邊都愣了。最後蔣回川跑去和老板理論,讓你抓到了幾個,總算是不鬧了。”

蘇蘅聽到糗事羞赧地揉著眉心,笑得肩膀都在顫:“我明明都忘了,你這下又讓我想起來了。”

靳卓斯獨自站在一旁看著,和他們之間仿佛有道堅固的屏障隔絕,襯得他像一個倍受冷落的局外人。

蘇蘅和孟婉茹輕松愉快地交談著大學校園那些美好又心懷堅定的時光,而這些時光卻是靳卓斯不存在的,是他如何都抓不住的。當他還困囿於原地的時候,蘇蘅已經和過去揮手告別,朝著真正屬於他的更光明燦爛的軌道越駛越遠了。

暌違經年,鬥轉星移,蘇蘅身邊圍繞的人比他更溫柔、更耀眼、更契合也……更健康。而那區區幾天單方面又不了了之的拯救與之相比,實在太微不足道,渺小得可以輕易遺忘的地步。

一想到他們能擁有蘇蘅那麽長時間的猶新的回憶,靳卓斯就火冒三丈,就嫉妒得想要發瘋。

可是他沒有底氣。

蘇蘅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無論趙銳多麽低劣多麽惡濁、多麽無望又孤注一擲地摔碎,都能不厭其煩捧起他的人了。

靳卓斯憤怒又悲怯,悲怯又憤怒,兩種情緒快要把他撕扯成碎片。

*

“蘅哥,我想吃你做的木須肉,我饞了。”

孟婉茹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蘇蘅連忙起身走向廚房:“好啊,聊餓了吧,我這就給你做。”

靳卓斯聽到要給她做飯氣紅了眼,冷不丁出聲:“那我的糖醋裏脊呢!”

蘇蘅回:“糖醋裏脊自然也有啊,又不是只能做一道菜。”

靳卓斯撇開臉,不情願地哼了一聲。

孟婉茹和蘇蘅聊了太多,口幹舌燥,一倒水壺發現沒有水了,十分自然地喊:“蘅哥,我想喝水!”

蘇蘅剛要踏進廚房門,又要折身回來:“我給你倒。”

靳卓斯不滿孟婉茹沒有邊界意識的使喚,一下子站起來說:“我去。”

蘇蘅放心地應了句,又忙著去了廚房。

靳卓斯捏著杯子去飲水機那兒接水,蘇蘅離開後客廳空氣仿若凝固,安靜地落針可聞。

靳卓斯慢慢走到孟婉茹身前,高大的身軀在她頭頂上方籠罩一片壓抑的陰影。他砰的一聲,力道對孟婉茹來說幾乎算砸,玻璃杯和茶幾碰撞的聲音刺耳駭人。

孟婉茹被嚇得抖了一下,怔愣地看著靳卓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靳卓斯冰冷的視線像對競爭者施威的猛獸一般,極具威懾力地攫住孟婉茹的畏縮的瞳孔。他什麽都沒說,扔下杯子轉身走去廚房。

*

靳卓斯默不作聲地在廚房打下手,做完飯之後幫蘇蘅端到飯桌上。

兩者相對而坐,靳卓斯目光殷切地看著蘇蘅,他卻沒注意,不假思索坐在了孟婉茹旁邊。靳卓斯仿佛一下子不受寵的小孩,幽怨地看著他們兩人。蘇蘅給孟婉茹遞過一雙筷子,把木須肉和甜辣醬挪到她面前,看起來對孟婉茹的喜好了如指掌,他們一定吃過很多次飯了,全都在靳卓斯不知道的時候、不知道的地方,做著他想做卻做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