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給你抹

靳卓斯做了一個漫長而又混亂的夢,幼時一覺醒來突然發現置身於陌生之地,身邊沒有林蘅,眼前是他拒絕被領養的夫妻,他甩開了他們伸過來的手,沖到街上狂奔,但根本找不到盡頭。

相似的巨大失重感逼得靳卓斯遽然從夢中驚醒。

他如剛被救出的溺水者,急促地喘息著,眼睛空洞地瞪著天花板,突然想到了什麽,靳卓斯慌忙轉身去找,看到仍在熟睡的蘇蘅,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淚珠像零落的花瓣一樣從眼角滾落,顫巍巍地在眼窩和鼻梁匯聚出一小灘水漬。

砰砰亂跳的心臟好像終於落回實處,靳卓斯握住蘇蘅的手,像是不停確定這個人真實地在自己身邊。

他感覺自己的胸腔被洶湧的失而復得的情緒沖刷著,眼淚朦朧看不清蘇蘅的臉,手套冰冷隔絕了他的體溫,靳卓斯頓時哭得更加厲害了。

他慢慢蹭過去,用鼻尖磨蹭蘇蘅的臉,但只敢輕輕的,呼吸都屏住。

十幾年後蘇蘅的樣貌變化很大,性格也不似從前機靈跳脫,以至於靳卓斯在看到胎記之前並沒有認出他。

蘇蘅睫毛簌動,靳卓斯立刻閉上眼,佯裝熟睡枕在一旁。

蘇蘅緩緩睜開眼睛,在山谷滾了一道,睡了一覺之後渾身酸疼。他迷茫地眨眨眼,發現靳卓斯還躺在他身邊,眼眶紅紅的,像是哭過。

他覺得好奇怪,手還被人抓住。蘇蘅悄悄扭動手腕想把手抽回去,靳卓斯卻一下睜開了眼。

“你醒了。”

“嗯……”靳卓斯仍捏住蘇蘅的手腕,並不想放開。

兩人正僵持著,靳卓斯突然說:“我給你的腳上點藥吧。”

蘇蘅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靳卓斯猛的躥起來,急不可耐地下床去拿藥膏,走到床邊輕柔挽起蘇蘅的褲腳。

還躺在床上的蘇蘅:“?”

靳卓斯又去換了一副幹凈的黑手套,將藥膏在兩只手掌心裏抹開,觸及腳踝時溫熱而滑膩,藥膏慢慢在蘇蘅瓷白的皮膚上融化,靳卓斯手指挾著半透明的滑膩黏著的液體沿著腳踝揉捏,範圍逐漸流連到腳面、腳底和腳指。

黑白兩色在視覺上形成極大反差,不自在的感覺順著毛孔往裏面鉆進去。

靳卓斯眼神熾熱地盯著蘇蘅的腳,鼻腔裏有節奏地喘著粗氣。

蘇蘅腳很難受地掙了一下,擰著眉毛說:“我、我覺得,抹得沒必要這麽細致……”

“抹仔細了好得更快。”

放屁,蘇蘅心裏暗暗罵。

他擡起另一只完好無傷的腳踩著靳卓斯胳膊把他輕輕蹬開,直起身飛快拿走了藥膏,結結巴巴說:“還、還是我自己來吧!”

手中溫熱潔軟一下子抽走,靳卓斯怔怔地看著落空的手,難受地撅起嘴,垂下腦袋,眸光暗沉沮喪。

蘇蘅抓著藥瓶,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像做錯事一樣,想了想,給自己找補:“既然你已經臟了手了,我就不麻煩了……你就……先幫我抹吧。”

蘇蘅忍受著靳卓斯怪異地上完藥之後,為擺脫有些尷尬微妙的氣氛,轉過身去拿床頭充電的手機,發現竟然已經八點四十五了。

蘇蘅:“吃個飯我們就走嗎?”

靳卓斯沒回答,定定地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的臉有些紅,看起來居心叵測,挑起眼神,熾熱又執著地看著蘇蘅。

“昨天晚上還沒有來得及看你身上有沒有傷……”

蘇蘅驚得差點從床上掉下去,氣急道:“不要得寸進尺!”

靳卓斯表情明顯黯淡了,但也沒有再說什麽。

蘇蘅紅著臉撇過頭,伸手推了他一下:“快去弄點飯吃啊,吃完就回家。”

“哦。”靳卓斯果真起身出門去拿了。

靳卓斯端著飯菜放到小飯桌上,還貼近過來扶著蘇蘅過去坐。

飯菜是獵戶自己打的肉燒的,油鹽加得很重。

靳卓斯筷子夾得緩慢,不滿地評價道:“好膩。”

蘇蘅安慰:“多喝點粥吧,早上也不要吃太多了,一會兒還要坐好久的車。等回家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謝謝哥,如果是哥做的菜,那我吃什麽也願意。”靳卓斯甜甜地看著他說。

“哥?不是讓你叫叔嗎?你幹嘛這麽叫我。”蘇蘅的雞皮疙瘩起來了,打了兩個寒顫。

靳卓斯眼神閃爍,不知道怎麽解釋。

蘇蘅迷惑地看著他,心想靳卓斯對他前後態度差別好大,以前對他愛答不理的,昨天晚上連路上扶一把都不情願,還是蘇蘅瘸著一條腿跟上,現在又變成這樣子。難道哭一場就真轉性了?

蘇蘅想到靳卓斯之前喝醉了也要哭,問人也要哭,睡覺要哭,不讓抹藥也要哭。

勺子慢悠悠舀著米湯,蘇蘅一字字打趣道:“愛哭鬼、靳卓斯。”

靳卓斯很不樂意地抿起嘴唇,擡起頭看了蘇蘅一眼,啞然地張了張嘴,大概是想辯解又辯解不出來,然後像個被最喜歡的老師批評的小孩一樣,委屈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