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第3/6頁)

“正好現在,你也聽不到我說的話……”

在這地方,她聽不到我說的話。

另一邊,楊不棄望著眼前的兔頭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點。

這是否意味著,這個時候,我跟她說些什麽都沒關系?

這個認知讓他沉甸甸的胸口忽然一輕——雖然並沒有輕多少。

但在那一瞬間,他確實有種可以稍微放松一些的感覺。

盡管知道這感覺多半是錯覺,他說出的那些話就像倒進了樹洞,最終還是不會有人分擔或回應,他還是抿了抿唇,小心地朝著兔頭人靠了過去。

“徐徒然。”他瞟了眼兔頭人毛絨絨的側臉,斟酌著了一下詞句,“我……我也就隨便說說,你也就隨便聽聽。”

“我那天在學生仿制工坊,撿到了一本冊子。”

“那個冊子的最後,有幾頁筆記——我不敢確定,但看字跡,應該就是出自前任校長。”

“那上面記載了她發現的一些事……應該算‘發現’嗎?我不知道,我感覺她在寫那些東西的時候精神狀態不好……”

“那些記錄很淩亂,也很驚人——”

“簡單來說,就是我最近發現一件很驚人的事。”欄杆旁邊,徐徒然深深吸了口氣,終於找到了合適的開場白,“我對我過去的記憶,很模糊,特別模糊。”

“我指的不是我這個身份的記憶,而是我的上輩子——前一世?”

“或者說,是我以為的前一世?”

“在我印象裏,我是有‘過去’的。我有生活經歷,記得一些生活場景,甚至記得我一些作死的經歷……不過不是現在這種作死,是那種作了一定會死的作死……但很奇怪。我真正記得的,似乎就那麽幾個片段。沒有前文、沒有後續……彼此之間還有些矛盾。”

“又或者就像朱棠說的‘漫展’。我記得我去過,但一點細節都不記得。再仔細一想……我其實連‘漫展’是幹什麽的都不知道……”

“當然,我穿越的嘛。如果非要說是因為‘穿越’和‘死亡’才記憶模糊,倒也不是說不過去——可我這兩天總在想艾葉當時說的話。”

幻影學生之所以被設定成“鬼魂”,就是因為鬼魂的身份可以讓模糊的記憶顯得合情合理。

……那這句話,是否也可以套在她身上?

她究竟是因為“穿越”才記憶模糊,還是因為記憶無法深究,才被設定成“穿越”?

尤其那時,匠臨形容她時,用的一個詞,是“蘇醒”。

“……所以,最近我就在想,我的過去,我的來歷,真的就像我以為的那樣嗎?”

終於將話都說了出來,徐徒然閉了閉眼,宣泄般地吐出口氣:

“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啊?”

*

“……我們,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

楊不棄斜靠著欄杆,只覺壓抑許久的心情,隨著傾吐,終於稍稍舒展開來,“這個世界,又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我這幾天,一直在思考這些。”

“那些紙上的記錄,太瘋狂了。最瘋狂的是,除了我以外,好像沒人能看到那些,我也沒法告訴別人……是因為傾向限制嗎?我看那位校長的筆記,似乎她也有預知傾向,只是一直隱瞞著,沒有告訴任何人。”

“我本來也想過去找你。可你最近精神也不太好。而且……而且如果一切真如她所說的話,那也太令人難受了。”

“能力者的未來注定危險,這個世界的存在本身,或許就是一個謊言。”

……

他說完這句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徐徒然這時候有說話嗎?她又在想什麽呢?

楊不棄瞟了眼旁邊的兔頭人,默了片刻,忽然輕輕呼出口氣。

好奇怪。明明對方一點回應都沒有。但莫名就是覺得心頭松快了不少。

不僅僅是因為傾訴——楊不棄隱隱約約地意識到,此刻的放松與安定,並不全是因為傾訴。

他垂下眼眸,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不知不覺地,又往徐徒然這邊靠了不少。他後知後覺地想拉開距離,卻沒舍得拉開太多,擡頭看了眼浩渺的天空,忽然低笑了一聲。

“偷偷告訴你,其實那種對世界的懷疑,我以前也有過。”

“在我剛覺醒的那段時間。”

“我是因為一次可憎物導致的意外覺醒的。醒來後就在醫院了,人沒出什麽大事。但當時……我其實一直莫名有種感覺——我實際已經死了。或者說,過去的那個我已經死了。”

“我記得‘我’過去的所有事。但那些事對我來說都特別遙遠,好像屬於另一個人一樣。我只是在他身體裏蘇醒,順便繼承了這一切……連帶著這個世界,對我來說都很陌生。”

“我和當時的精神檢測員說過這件事。但因為沒有測出任何實質性的問題,他們就認為這只是精神受到刺激導致的後遺症。我不想給人添麻煩,也就沒再提這個事。但那段時間……真的很難受,不管是對於‘我’,還是對於‘世界’,適應起來都很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