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飛花逐流水,春夢終會散

詩曰:

三陽交泰產群生,仙石胞含日月精。

借卵化猴完大道,假他名姓配丹成。

內觀不識因無相,外合明知作有形。

歷代人人皆屬此,稱王稱聖任縱橫。

石猴被花果山的仙靈,祥瑞,靈猴奉為美猴王。花果山即成了猴兒山,自此之後,美猴王便領一群猿猴、獼猴、馬猴等,分派了君臣佐使,朝遊花果山,暮宿水簾洞,合契同情,不勝歡樂。

花果山歸集一統,氣象縱橫,超然於天地間,乃成一方大勢力。

是以:

春采百花為飲食,夏尋諸果作生涯。

秋收芋栗延時節,冬覓黃精度歲華。

美猴王享樂天真,轉瞬便已過了不少年月。它有蘇尋的紅魚兒牽絆,在歲月中縱情歡樂,但是漸漸地,卻萌發道心。

生靈之一生,由年歲不同,而會越發產生各種各樣的情感。

生、老、病、死、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五蘊熾盛。

世間的一切,皆是由此苦難而成。

石猴本是東勝神洲的靈秀,立於天地之間,初生快樂,並無煩惱。但自擔任猴王,它靈智聰慧,受到的煩惱也愈發多了起來。

不知覺間,經年過去,便開始愈有傷感心。

這一日,它與群猴喜宴之間,正自開心。忽然那年邁的通背猿猴大聲喘息了起來,美猴王急去查看,卻見那通背猿猴早垂垂老矣,這一日酒喝得多了,不覺醉倒過去,等猴王去看時,已經沒了氣息。

“老猴兒,你怎麽了?”美猴王多番問道,老猴兒抽搐了許久,眼睛始終看著天空,最終卻沒有再醒來。許久後,猴王自知這老猴兒已經去世了。

可是它卻又不敢相信。

老猴兒始終在吹噓,當年它遇到仙人時,如何曾得受了仙人的造化,學會了采補陰陽,吞吐日月的法子。健健康康,一身靈氣兒十足,活了幾百年也仿如當年。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昨天,它還陪在猴王的身旁,出謀劃策,調度群猴去采果子,采靈芝。誰知道,今天只不過是酒喝得多了點,一覺醉死過去,就再也醒不來了。

群猴都過來哀悼,全都墮下淚來。猴王尚且未曾面對真實,多番詢問群猴:“老猴兒他到底怎麽了?何曾就這樣離去了?”

猴群中,有赤尻馬猴道:“大王,它已經死了!”

這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讓猴王一呆,酒醒了許多,眼中震顫,看著通背猿猴的屍體,不知所措。

“死,何為死?為什麽會死?”猴王又問道。

赤尻馬猴道:“有生就有死。生死乃輪回之理,人逃不過,生靈也逃不過。昔年一同拜會仙人,求誠問道的猴兒們,如今只剩下了寥寥數只。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我也該壽命終了,亦或是等不到那壽命終了,就像這通背老猴一樣,或意外命喪了吧。”

美猴王道:“你是說,你也會死?老猴兒死了,你若也死了,豈非再也沒有如此盛宴?”

赤尻馬猴道:“不止我會死,誰都會死。大王好不知足!我等日日歡會,在仙山福地,古洞神州,自由自在,又無七苦八難,乃無量之福也。神仙曾說,這花果山外,苦受罹難的蒼生卻不知幾何。有蜉蝣朝生暮死,有曇花驚鴻一現,既有龍鳳因他人之貪而死,也有蒼龜苟活了千萬年,最終也因疾病化滅。大王你且聽我道來。”

正所謂: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

說什麽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

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

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杠,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

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猴王聞此言,頓時心有所感,痛哭流涕了起來。群猴見狀,也一個個掩面悲啼,俱以無常為慮。

群猴痛哭,引得仙靈、祥瑞也都心有所感,頓時悲伏在大地之上。夕陽西下,黃昏灑向人間,原本這是絕美的場景,可如今的美猴王的眼中,這黃昏的人間,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死去。

不知魂歸何方,只有無限淒涼。世事如煙,人生雲滅,奈何紅塵難渡,唯有萬般悲苦。

忽然間,猴王腦海一震,陡然意識一瞬變得黑暗一片,接著,一條紅魚兒在他的眼前飄動濺躍了起來,將那黑暗掀開,卻不是花果山,而是演化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場景。

下一瞬,猴王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在一個破敗的石座上,周遭滿目蒼涼,盡是瘡痍。有不少熟悉的猴子猴孫都圍在地上,於猴王的身旁哭泣著。而它卻發覺自己卻已垂垂老矣,滿面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