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3/4頁)

案前新添五台銀燈燭,照得帳篷裏如白晝般光亮。兩個人對坐著,班哥膝上攤開描花樣子的圖冊,偶爾用金簪挑一挑蠟燭,寶鸞在繡花棚子上起針,說起白天李雲霄的事。

“……今天絕交了三回,明天肯定也要來上一回。”對於李雲霄嘴裏不中聽的話,寶鸞已經不生氣。

她不想成親嫁人,寶鸞能夠理解。

班哥眉頭緊蹙,從聽到話起,面上就沒好臉色:“你不要理她,她瘋裏瘋癲的,你遠著些。”

寶鸞嘆氣:“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這門親事勢在必行,別人幫不了她什麽。她來纏我,無非是想心裏好過些,找個人和她一起鬧一鬧。”

“這是能鬧的事嗎?”班哥對李雲霄很是不滿,連皇後都怨上:“皇後怎麽教出這麽一個女兒?”

寶鸞連忙捂他嘴,惶恐道:“小聲些!她是娘娘的親女兒,娘娘疼自己女兒,是應該的。”

班哥拉開她手,眼裏有了微微笑意:“別擔心,我只在你面前說這話。”

寶鸞繼續拿過繡花棚子,嗔道:“她亂說話,你也亂說話?那我要不要也遠著你呢?”

班哥捏捏她小臉:“你試試。”

“哼。”寶鸞將他往旁一推,笑意盈盈:“知道你心疼我,多謝你。我自有分寸,只聽她說話,不會和她一起胡鬧。再說……”

班哥佯裝迷惑:“再說什麽?”

寶鸞臉一羞,輕聲揭過:“沒什麽。”

班哥不肯放過,眼中有深意:“是不是想到你自己的親事了?”

“沒有。”寶鸞矢口否認,再次岔開話題:“唉,我要是二姐姐,我肯定也不願意這麽早就成親嫁人。”

“還早?不早了。”班哥深沉的視線掠過寶鸞小臉,她搖搖頭,不同意他的話:“民間未及笄年便適親的也有,多數是迫不得已。二姐姐雖已過笄年,但她和別人不同,聖人疼她,皇後愛她,她自由自在地做她的公主,何必早早嫁人,受人拘束?”

“她在夫家也可以自由自在做她的公主。”班哥停了停,加一句:“只要她安於本分,謹記三綱五常。”

是公主,所以不說三從四德,只說三綱五常。

嫁人的公主,婚後行事放蕩不羈的人也有,要麽是死了丈夫的,以寡婦身份為所欲為,養幾個面首都無人說。要麽是夫家軟弱,只能唯唯諾諾。

簡家,行伍出身,不會隨便強硬但也不會軟弱,更不會讓自己的獨子死於婦人之手。

“你不懂。”寶鸞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現在才真正有些為李雲霄傷心,喃喃自語:“婦人日子,你怎會懂呢?”

班哥一心放在她身上,她話說得再輕,也能聽見,也能明白:“你以後會逍遙自在的。”

寶鸞不接話,她還是覺得班哥不懂,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她專心手上的活計,帳篷裏安靜得能聽見外面林間草地上的蟲鳴聲。

班哥不便呆坐,隨便拿起案邊一本書,書皮是《春秋左氏傳》。男女習文看書,書目大多一致。只不過男子念書能致仕經濟,女子念書卻只能掌居家之事。

自古男尊女卑,自漢朝起加固,其後延續幾千年,大體未變。今人之進步,是前人不可想象的幸福。本朝,雖講究女子有才,以能詩會文,通古博今為榮,貞操觀念也沒有深入人心,但陰陽理論處處皆有。比如皇後幹政,做出再多的政績,也不會有人稱贊她能幹。

寶鸞繡了一會,突然想到什麽,猛地拿過班哥手裏的書,看清裏面的內容,立馬客氣地還回去。班哥不明所以睨她一眼,寶鸞眉眼堆笑,有討好的意味。

兩個人仍是一句話沒有,班哥時不時從書裏擡眼,往寶鸞那邊看一看。寶鸞知道班哥沒有發現她用正經書書皮偽裝的話本,心裏松口氣。那是她在街上亂買的一本書,從來沒去過的書坊,秋狩帶出來翻看,才知道是她不能看的書。

裏面淫曲艷詞,沒有一句正經話。原本打算秋狩路上拿來解悶,知道不是自己能看的書後,打算找機會燒了。

昨晚忘記燒,今晚她一定燒!

寶鸞不自在地往班哥面上瞅瞅,還好他是隨手拿的最上面那本,要是往下面多數幾本再拿,她就慘了。

被人知道看那種書,嚴重程度不亞於上次李雲霄帶她去逛男色坊。

寶鸞偷瞥,班哥怎麽可能沒有察覺?他順著她不安的目光,在書案上掃了掃。寶鸞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就差喊出聲。

難道藏了什麽不能見人的東西?班哥放下書,伸手拿起第二本。

寶鸞提心吊膽,緊張萬分。

“原來你這也有,我最近正好也在看這個。”第二本是《成侯易記》,萬幸,不是偽裝披皮的話本。

寶鸞盡可量笑得自然些:“這個我看完了,已經能誦,你要看,拿回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