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2/3頁)

寶鸞尚未和人聊過偷龍轉鳳的事,沒人敢在她面前提,怕她傷心怕她介意,他們只賀她得了無雙公主的封號,得了食邑四郡的殊榮。大家說得多了,有時候寶鸞生出錯覺,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唯有在宮人來稟,六殿下前來探望的時候,寶鸞想到班哥,才會有從夢裏回到現實的真實感。

寶鸞同李世道:“二兄,你掐我一把,狠狠掐。”

李世哭笑不得:“小善,二兄不疼,你那點力氣跟撓癢癢似的,沒必要讓我掐回來的。”

寶鸞眼神幽幽:“二兄,你是真的嗎?”

李世神經大條:“什麽真的假的,小善你在說什麽?”

寶鸞搖搖頭,笑道:“沒什麽。”

這幾天她到處往來,到處和人說話,和人玩鬧,身邊一刻不停歇總是有人陪,可心弦仍是緊繃。像是鏡裏看花,井中撈月,仿佛現時的花團錦簇與歡聲笑語一碰就消失,她連入睡都不敢。

她明明、明明做好準備孑然一身了呀,膽小鬼,貪心鬼,李寶鸞你真是沒出息啊!

李世的胳膊越來越重,低頭一看是寶鸞扔了紅梅抱住他胳膊,她越抱越緊,明麗秀美的面妝仿若牡丹花般嬌嫩動人,眼下兩道隱隱的烏青。李世一怔,來不及細看,寶鸞垂低長頸,喃喃問:“二兄,齊無錯哪去了?”

李世眉頭皺緊又舒開,少女長睫似羽,咬著緋紅櫻唇,似玉水青山不知情,又似月下花眠太多情。

小善長大了啊。李世憂傷地想。

“他忙著殺……”李世將話咽下去。他最多是關人進大牢,齊無錯卻不得了。

無錯無錯,永無錯處,真是狂到極致。

拜他所賜,如今長安城再無人敢說小善半句不是。

李世口風一轉,道:“他忙著置辦屋宅呢。”

寶鸞好奇問:“他買新宅子作甚,要搬家?”

李世道:“誰知道他作甚,他這個人,瘋瘋癲癲,做事從無章法。”定了定,小心問:“小善,你想見他啊?”

寶鸞默然,睫毛閃了閃,道:“我不知道,你別告訴他。”

或許她只是患得患失,想見所有人。

或許她只是想借齊邈之的灼灼光芒,讓自己盡快清醒。

她這幾天,跟喝醉似的,暈暈沉沉,真是不好受。

小宴從正午到黃昏,烏金墜雲,月梢初露。

寶鸞陪李世喝了幾杯,倦意襲來,回寢屋閉眼小憩,睡一覺醒來,才過去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屋外已是濃黑長夜。

庭院裏石柱燈點點似星,婉約的長安小調從前殿飲宴飄來,斷斷續續,隱隱約約。月光薄寒似紗,銀色清輝晃疊成影,牙鉤懸起床帳,帳隨風動,似暮靄塵煙般朦朧縹緲。

寶鸞自帳內而出,面凝新荔,眉目惺忪,一只絹襪松松垮垮掛在腳上,另一只不知所蹤,雪白蓮足踉踉蹌蹌行於花枝氈毯。

綠色窗欞漏泄幾縷月光,墻上清冷山水畫若隱若現,寶鸞取下透藍琉璃燈罩,點亮一盞燈。琉璃燈中看不中用,豆大一點暖黃燭光,只夠照亮足下的路。

寶鸞屋裏沒留人伺候,她怕被人知道自己夜裏輾轉反側睡不著。為她的身世,已招出驚天麻煩,她不想再讓聖人徒增煩憂,更不想惹人誤會。傳出去自己因為一如既往的寵愛而寢食難安,多麽荒唐。

寶鸞赤著一只腳提燈找襪,絹襪沒找到,找到粉白梅花。

插在瓶中的紅梅,李世特意為她折的那幾枝,不知所蹤。紅梅變粉梅,寶鸞揉眼睛,困惑“咦”一聲。

除花瓶中的粉梅外,案上多出一盞花燈。碩大一盞,六面描仙鶴騰雲,中間一面描美人秋千。那美人裊娜飄逸,翩若驚鴻,花藤秋千伴她高飛入雲。

燈芯一點,刹那流光溢彩。美人面龐,如雪如玉。

美人眼熟,似在哪裏見過。寶鸞擡眸,銀鏡映出她的臉,盈幽燭光流轉面頰。

她認出畫上的人,好像是她自己。

寶鸞不敢確信,提起那盞燈,心中一半困惑一半歡喜,燈下露出一封信,上面的字跡她曾經見過。

紙上一首詩,兩人合力寫就。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

上面留有公主印章和她自己名字,後面添出新墨跡。

——聞道閶門萼綠華,昔年相望抵天涯。豈知一夜秦樓客,偷看吳王苑內花。

彼時題詩,寶鸞未覺如何,現今再看,面紅耳赤。

尤其是添上四句後。

——常聽人提起那天門內的仙女,咫尺天涯無緣得見,可像那秦史般參加盛宴後,竟然能夠偷見藏於宮中最美的那朵花。

寶鸞幾乎立刻想到這幾日對班哥的躲避以及今日的小宴,臉龐燒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