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開宴(第2/3頁)

外堂不起眼的竹欄角落,來管事取杯馬乳葡萄釀就的葡萄酒遞給班哥,苦口婆心地勸:“孩子,聽話,這事算了罷,你且回去,咱不做猴人,也不跟那昆侖奴爭,劉臜那廝若是發難,我替你擋著。”

班哥一口飲盡杯中酒,清秀的眉眼冷靜沉穩,長長的睫垂低,語氣稀松平常,笑道:“來叔,多謝你的酒,我這就去了。”

來管事抱住他手臂:“不能去,不能去啊!”

班哥掰開來管事的手,聲音平和得仿佛只是去做一件尋常小事:“來叔,莫擔心,我去去就來。”

關著西域猛獸的鐵籠旁,昆侖奴們磨拳搓掌躍躍欲試。他們的伴獸已經開始籠子裏角逐廝鬥,不多時,他們也將在天朝的貴人前展開一場激烈的搏鬥。

帝國這位高貴的長公主生有一張溫柔端莊的面孔,在那柔美的外表下,藏著的卻是一顆鐵血剛強的心。

她最喜看人搏鬥,重金買了他們來,僅僅只為看一場生死豪鬥。而他們中最後的勝利者,將被她獻上,送給另一位同樣高貴的小公主。聽說這位小公主,是帝國最美麗的存在,所有人都在等著她長大,當她長成那日,便是這朵傾世之花真正盛放的時候。

成為這位小公主的隨奴,將是他們畢生的榮幸。

昆侖奴們都在賭,賭籠子裏哪只伴獸能活到最後,賭他們中的誰能成為最後和籠中幸存伴獸一戰的那個。

鐵籠前高大威猛的人群中,一道瘦弱的身影顯得格格不入。

“你是誰?”一個昆侖奴操著不太流利的長安話,低頭看人。

班哥仰頭笑道:“我是今日供哥哥們起興的猴人。”

昆侖奴們聽見有人自稱猴人,紛紛轉過眼珠子去瞧。

不過是個身量未足的小孩,眼睛彎彎笑,沒有半分硬朗,文文弱弱,一張臉倒是生得漂亮。

這哪裏是個猴人,分明是只羊入虎口的兔子。

“走走走,一邊去。”先前說話的昆侖奴推搡班哥。

一掌竟未推開。

昆侖奴訝異,下意識加重力道又是一推,手剛碰到,班哥哎喲一聲踉蹌往後退,昆侖滿意收回拳頭,確信剛才第一掌沒能推開只是疏忽大意而已。

“今日的酒醇香美味,哥哥們可嘗過了?”班哥揉揉胸口,笑容未減。

昆侖奴們見他被人冷落推搡也不惱,仰著唇紅齒白的臉,稚氣中帶幾分真誠,笑得實在好看,遂有人回道:“什麽酒?”

班哥指了地上竹筐中蓋著的幾壇酒:“西市腔,長安最香的酒。”

身量最高的一個昆侖奴道:“西市腔,我喝過,沒勁,不夠烈!”

班哥道:“可長公主這裏的西市腔,與別處的不同,不怕哥哥嫌沒勁,只怕哥哥嫌太烈嘞。”

那昆侖奴指著他大笑:“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有多烈。”

班哥讓開道路,眼簾半闔,烏眸含著幽幽的笑意:“哥哥請。”

宴上胡樂停下時,舞姬旋著裙擺從案前退下。

場上奏起琵琶,從永安宮梨園借來的樂人一共十二人,坐於東南西北四個角落,時而清脆時而渾厚的樂聲自四面八方湧入席間貴人耳中,十二只琵琶同時響起的瞬間,氣勢磅礴的曲調震撼人心。

康樂半醉,粉面酣紅,擁著懷中的寶鸞問:“小善,好不好聽?”

寶鸞懶懶歪在康樂肩頭:“好聽。”

康樂問:“那是她們的琵琶好聽,還是姑姑的琵琶好聽?”

寶鸞道:“姑姑的琵琶,乃是仙樂,怎能拿來同凡間之物相比?”

康樂笑倒,端起案上裝葡萄酒的鑲金獸首瑪瑙杯喂寶鸞:“小善這張嘴,真真甜蜜。”

寶鸞抿一口,頓時咳起來。

康樂拍拍她背:“我在你這般年紀大小的時候,早已喝遍全長安城的酒。瞧你,喝點葡萄酒也能嗆住,也不知是和誰像,李家子孫中就屬你最不能喝酒。”

寶鸞細聲道:“表兄也不愛喝酒,許是和表兄像。”

康樂想起遠在千裏之外的崔玄暉,眼神憂傷,抱緊寶鸞:“等你表兄回來,我定要狠狠灌他三壇燒春,叫他醉得再也離不開長安才好。”

寶鸞道:“我幫姑姑一起灌。”

康樂重新笑起來:“好孩子,多虧有你在跟前,不然我可怎麽辦,連個可心的人都沒有。”

寶鸞道:“還有宰相大人。”

康樂捏捏寶鸞粉嫩的臉頰:“你姑父那個人,成天埋在工部,今日建塔明日修壩,哪有閑工夫在我面前做可心人呢?”

寶鸞一本正經道:“姑姑灌他三壇燒春,叫他醉得再也離不開崔府便成。”

康樂咯吱寶鸞:“好啊,你敢取笑姑姑。”

寶鸞笑著求饒:“好姑姑,我錯了,再也不敢了,饒過我罷。”

琵琶奏過半曲,宴上搏鬥的高台已經收拾完畢,除了主位的康樂和寶鸞外,其他人的案座皆數挪動更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