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芬·卡恩

一間古老而華麗的墓室。

兩具纖塵不染的大理石棺躺在中央,底部連續不斷地磕碰地板、發出壓抑如悶雷般的響動。

濃郁的魔力從石棺縫隙中溢出,有若實質般化作漩渦,將周圍的空間切割成破碎的鏡面,遍布縱橫交錯的褶皺。

突然間,東側黑暗甬道中吹來陣陣陰風,拂過四面墻上懸掛的火把,嗚咽風聲中,火光鬼魅地閃爍了兩下,墓室右墻上,一片片精心雕琢的橡樹、藤蔓和綠葉花紋隨之顫動。

這些花紋精美絕倫且充滿奇妙的質感,似乎隨時會活化成真實的花草、植物,花枝招展地吐露芬芳,大煞風景的是,太過久遠的時間破壞了它的完整度,蛛網、一道道裂縫、野耗子打的洞將墻壁分割成無數塊。

而在另一側墻上投射出四道並肩而立的漆黑身影。

最右邊一道瘦瘦高高,長過膝蓋的雙手扣住胸前的背包帶,蒼白的臉上鑲嵌著碩大的鷹鉤鼻、眼眶很深,薄嘴唇,姿態有些像錙銖必較的收稅員,

在它左邊那位一身黑色皮衣,雙手環胸,刻板地挺直背脊、五官刀削斧鑿一般,帶著一絲貴族式的陰冷倨傲,揚起下巴打量兩具石棺,眸光轉動間,周身散發出一股孤高的氣質,組成他影子的黑暗,宛如一頭被困在牢籠中的巨大蝙蝠,扭曲掙紮、貪婪低吼、快要破墻而出。

剩余兩人貼得很近,一人穿著極為大膽的暗紅色敞胸荷邊短裙,帶著一雙輕薄順滑的黑色蕾絲手套,雙手叉腰地顯露出滿月一樣驚心動魄的妖嬈曲線,加上猩紅的嘴唇、微翹的鼻尖、上揚的細長鳳眸,嫵媚動人。

另一位穿著無袖的長禮服裙,雙手交扣在小腹前,姿態端莊,胸前項鏈上的寶石大得足以讓任何一位女術士嘆為觀止,五官柔和,氣質優雅高貴之中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能讓所有國家的公主、王後自慚形穢。

火光一晃,掃過她春蔥般纖細修長的十根手指,每個指尖都顯露出一道讓人心疼的十字型傷疤,殷紅的血液在其中砰砰鼓動。

“淩晨過後,一月之期將滿,蛻變即將完成。”

黑衣男突然轉向氣質高貴的女士,磁性的嗓音在墓室中回蕩,充滿不容置疑的味道,

“接下來的一年,你負責教導她新世界的規矩和道理,別讓她肆意發泄本能,淪為放山派或籠養派的幼稚的瘋子。但也不必苛求她‘滴酒不沾’,沒看盡世間美好,又如何忍受寂寞?”

高貴的女人屈膝頷首。

另一邊的“收稅員”目光轉向左側的棺材,虛弱又有些暴躁地插話,

“這個新人呢?我們嚴格遵守族群的鐵律,在他身上耗費了大量精血,甚至投入了一個寶貴的名額,應該把他留在迦藍沙部族。”

“果然貪杯誤事,你忘了嗎?幾年前,維克瓦羅那位長者的下屬死在北方,屍骨無存,但他死前把銀質灼燒的痛楚傳遞了回去,長者斷定兇手必為獵魔人。現在,輪到獵魔人還債了。”

“你不願意?如果非要留下他,”孤高男人轉向另一個棺材,“你打算把這只‘小綿羊’送入獅子群?”

“收稅員”沉默半晌,服從地點頭。

紅裙女人安慰地環住他的胳膊。

“一個月後,當他‘成熟’之際,我會親自領他去南邊覲見那位閣下,迎接屬於他的命運。”

男人說完,忽然一轉頭,瞳孔化作漆黑深淵,凝視虛空中的窺探者。

唰——

一陣詭異的天旋地轉之中,須發霜白的老達沃悶哼一聲從夢境中驚醒,當他再度睜眼,便從古老的墓室進入一間溫暖的彌漫著怡人熏香的臥室。

他握住掌心的茉莉花發卡,從沙發上支撐起身體,四下環顧。

成熟美艷的可林·提麗女士正把懷中織了一半的毛衣放進鐵盒裏,沖他微微一笑。

勁風撲面。

艾登匆忙湊到老人眼前,急切地抓住了他枯槁的手,一雙紅褐色的豎瞳充滿期待。

“大師,我不負眾望看到了艾琳、還有你們要找的人,都躺在棺材裏,高迪弗伊醫生和另外三個奇怪的家夥聚在一起聊天,提到了……提到了——”

老達沃的語氣從激動迅速轉變為支支吾吾。

四人說過的話語,他們出眾的外貌和氣質,霎時間模糊起來。

最後那雙繚繞著黑色火焰的眸子,精準地抹去他腦海中的相關記憶。

一個呼吸,老達沃就只記得夢裏的那間古老的墓室,以及兩具棺材。

“棺材,不是給死人住的?”艾登消瘦的臉頰失去了血色,神情黯然,“這麽說蓋坦還是沒挺過去?!”

羅伊和珊瑚從艾登背後走來,拍了他肩膀一下,

“情況尚不明確,現在下結論為時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