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各自的戰場

崔托格,瑞達尼亞首都。

一座在精靈遺跡之上修築的巨大城市。既沒有諾維格瑞晝夜不熄的繁華燈火,也沒有奧森弗特知性典雅的學院島式建築。

但瑞達尼亞國王維茲米爾二世的寢宮坐落於此。

北國的冷風吹過金碧輝煌宮殿夾道的王冠銀鷹旗幟,吹過市民摩肩接踵的大理石長街,打著旋兒吹開了“暗夜之貓”酒館的矮門。

昏黃的燈光下,兩名背負雙劍的獵魔人緊挨著坐在角落的酒桌前,幾盤油膩的烤肉、數十杯各色酒水閃爍醉人的朦朧光澤:維吉瑪黑啤、曼陀羅酒、櫻桃酒、橡果酒、矮人烈酒……

更多的已被喝光、空空蕩蕩。

“杜昂——”

兩只透明的碩大玻璃杯狠狠相撞,慘白的酒沫飛濺,空氣中彌漫開濃郁的蛇麻和麥芽香。

“咕嚕咕嚕”的吞咽聲中,兩名風塵仆仆、不修邊幅的男人一口氣幹了一大杯。

同時打了個酒嗝兒。

“夥計……半年不見,酒量見長啊,竟能和我拼個旗鼓相當……老實交代,是不是閉關進行了針對性訓練,早準備好給我來個下馬威?!”山字型發際線的男人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嘴角一揚,琥珀色瞳孔掃過朋友的微微發紅的臉頰。

面容消瘦,留著黑色短發,一身輕薄的褐色皮甲,豎瞳呈紅褐色的男人揉了揉鷹鉤鼻,沖他不屑一笑,下巴邊的指甲蓋兒大小的燒傷霎時猙獰,

“得了吧,蘭伯特,你有個屁的酒量……上回是誰在林奇市區喝得伶仃大醉,三更半夜又翻出城墻跑到郊外農民家的牛圈裏,弄得黃牛哞哞叫……大晚上的,人家還以為吸血鬼登門。”

“噼裏啪啦往你身上淋了一大堆蒜水……熏鼻子的臭味糾纏了你整整一周。那次委托的報酬也全部賠了個一幹二凈!”艾登眯著眼睛斜睨了他一眼,“今晚醉酒後,你又準備向哪種可憐的動物伸出魔掌?”

“夥計,你可不能汙人名譽。”蘭伯特臉色立刻黑了下來,“懟個鏟子的老牛,我明明只是摟著它睡了一覺!把它當成取暖的鋪蓋,大冬天的,這是求生本能,懂嗎?”

“說起這件事我就是氣啊……你這家夥明明清醒著,不幫我安置就罷了,還他娘陰惻惻躲在旁邊看我笑話。”蘭伯特語氣一冷,重新認識一般將艾登上下打量了一遍,“你,貓派獵魔人艾登,就是一個畜生!對,專門背後捅人刀子!”

艾登仰著下巴,

“畜生也好過懟老牛、無可救藥的撬墻角主義者!”

驀地,兩對野獸豎瞳孔怒瞪,空氣中火花閃現。

燈光下,兩個男人指著對方的鼻子、唾沫橫飛,互揭短處,你來我往罵了半天。

餓了就啃肉、渴了就喝酒。

終於,當二十多杯各色酒水統統被消滅。

兩條胳膊在半空中清脆擊了一掌。

他們不約而同哈哈大笑,滿足地嘆息,長久以來積壓在心底的負面情緒一滴不剩。

“好了,蘭伯特,罵也罵夠了,再多一句臟話,自己把嘴巴縫上。”艾登雙手環胸,額頭浮現皺紋,瞳孔收縮,被酒精刺激得通紅的臉頰做出一個嚴肅的表情,“說回正題,你這次提前離開凱爾莫罕,跑來崔托格苦苦等我,還耽誤了我一個食屍鬼的委托,究竟有什麽難處?”

“需要兄弟幫忙,盡管開口。”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但夥計,不是我需要幫忙,而是你。”蘭伯特目光靜靜注視著艾登,臉上關心不加掩飾。

艾登不解地搖頭,“蘭伯特,怎麽學起吟遊詩人故作高深的那一套,直接點!”

“根據一位絕對值得信任的……額……突變後獲得預知能力的同僚指點……你,貓學派的艾登,在未來幾年,將會遭遇一場致命危機。”蘭伯特聳了聳肩頭,“誰叫你有個好兄弟叫做蘭伯特,他不忍心看著你白白送死。這次特意花費大量時間,不遠千裏趕到崔托格,救你性命!”

“預知能力?同僚……獵魔人……”艾登臉頰上肌肉抽了抽,表情怪異地掃過好友,仿佛在看一個瘋子。

“就讓本人給你指點迷津。”蘭伯特當下把羅伊對他說過預言和盤托出——公爵、女兒,食人魔委托、操弄政治陰謀、憎惡貓派獵魔人的貴族……

艾登一開始漫不經心,以為好友自大病發作,在跟他開玩笑,可聽著聽著,表情發生變化,臉色越發嚴肅。聽完後,雙手杵著下巴,靜默良久。

“描述得有模有樣,”艾登說,“憑你筆直的腦回路、肯定編不出這麽拐彎抹角的故事。”

“我都說了這是事實!”

“好吧,我姑且當你說的是實話……我可以向你保證,未來不會接下任何一個涉及到食人魔的委托。”艾登深呼吸,他和蘭伯特之間見面就大吵,事實上情同手足,互相信任,“可否告知那位預言家尊姓大名?艾斯卡爾、傑洛特、維瑟米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