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凱爾莫罕最後一夜

冬日的早晨。

紅磚綠瓦精致典雅的奧森弗特小鎮,天空下起了雪。

晶瑩的雪花落在一棟棟色彩繽紛的木質尖屋頂、狹窄整潔的大理石路面。

落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一個打著黑傘而過的女人身上。

她獨自沿著長街漫步。

一身雍容華貴、紋有復雜花紋的深色禮服將消瘦的身形遮得嚴嚴實實。

她穿戴著精致華麗的珠寶耳環、項鏈、戒指,帶著黑色的蕾絲面紗的禮帽,但都無法掩蓋一個事實。

年華已逝,她的皮膚不再光滑彈性,魚尾紋和法令紋摧毀了年輕時的美貌。

頭發不再閃爍動人的黑亮光澤。

灰白而枯槁。

而此刻,這位夫人面紗下的表情隱隱透露迷茫和一絲哀傷,腦海裏盤踞著悲傷和動人的往事——

持續了二十多年了。

她那大上幾十歲的丈夫早早離她而去,沒能給她留下一個子嗣。

而她成了奧森弗特最孤獨的女人,馬瑞娜·米諾樂伯爵夫人,一個無人垂憐的老女人。

偌大的莊園空空蕩蕩,安靜得嚇人,為了逃避令人窒息的寂寞。

她每天大清早都會坐著馬車從郊外莊園回到鎮裏,打發掉貼身的仆人,獨自漫步在偏僻狹窄的長街,或是去拍賣行買點心頭好。

丈夫留下的遺產多到數不清,足夠她揮霍好幾輩子。

某些時候,她又會陷入一種莫名的惆悵——想起二十八年前,她尚未出閣時,作為一個不諳世事的大小姐,遇到了第一個叩開她心扉的男人。

變異的野獸豎瞳,身上的氣質極為獨特,哪怕年事已高,仍然讓人著迷——幽默風趣、膽大包天,又異常強壯。

他和她,簡直天雷勾地火,相視而望的第一眼內心就迸發出火熱的激情,兩人開始一段纏綿悱惻的露水情緣。

可至今闊別已有二十八年。

她只能不斷收集一件又一件匹配他身份的武器、盔甲,聊以自慰。

……

馬瑞娜走過了波索迪拍賣行,目光透過敞開的大門,望向廳內稀稀拉拉的人群。

琢磨著,今天是否會收獲某件珍稀的藏品,比如第一批獵魔人的武器?

突然間,一個男孩從左邊的大街沖過來,闖進她的視線。

氣喘籲籲湊近她面前。

畢恭畢敬地彎腰行禮。

“早上好,您是馬瑞娜·米諾樂伯爵夫人吧?小子叫做托比奧。”

蕾絲面紗下的渾濁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瑪瑞娜不同於別的女爵,態度溫和的沖他點點頭,

“有位老爺吩咐我給您帶個口信兒。”

“那套1234年的古董盔甲,狼學派的古董盔甲還在您手上嗎?”

“什麽盔甲?”

女人一時之間似乎沒有聽清,疑惑地問。

“狼學派的軟鎧甲。”男孩重復。

呼——

清晨的冷風呼嘯著吹過長街。

掀起了女人禮帽下的面紗。

露出一張優雅卻遍布皺紋的蒼老的臉頰,此刻失去了貴婦的從容不迫。

女士極為失態地捂住了嘴巴。

差點叫出聲。

“他叫什麽名字?他長得什麽樣?”

男孩認真思考了一下,

“他沒說名字,但他已經是個老人家,年紀很是不小。他說如果您願意歸還鎧甲,就去奧森弗特商業街的金鱘酒館見他。”

……

女人往男孩兒手心塞了一個克朗。

再也顧不得什麽矜持、氣質,提著裙擺,踩著鬣蜥皮的高跟鞋,在奧森弗特大街一陣小跑。

不過五分鐘。

喘著粗氣的米諾樂夫人來到了金鱘酒館大門前。

記憶回流。

那晚,他帶著她溜出莊園,在這家酒館裏喝了半個晚上的藍莓酒,搭配半個晚上不帶重樣的情話。

……

女人深呼吸,整理儀容、帽子、裙擺。

讓它們恢復優雅。

推開了門。

……

天花板上魔法燈照出金碧輝煌的大廳。

大清早的酒館中除了兩三個喝了通宵東倒西歪的男人,看不到幾個客人。

但就在酒櫃之前,一道醒目的背影映入眼簾。

他的打扮異於常人,背負著兩把長劍,身材高大,一身陳舊卻保養得當的灰色甲胄。還帶著一頂頗為滑稽的高帽,幾十年前有段時間特別流行的一種款式,大街上的男士們無論老少都有一頂。

但現在,基本買不到這種帽子。

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什麽。

驀地轉過了身。

酒館大廳、兩道滄桑的目光交匯。

具是渾身一震。

米諾樂看清了他的臉龐。

灰白的頭發精心打理過,抹上了發蠟,胡須剃得幹幹凈凈。

臉上的皺紋仍然是三十年前的模樣,歲月似乎沒給他太多的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