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丹德裏恩的消息

諾維格瑞南區靠近運河的地方,與對岸繁華的商業街區截然不同,一條條陰暗狹窄的小巷包圍住一片破舊而密集的樓房,小路兩旁雜亂無章地晾曬著被單和換洗衣物,地面坑坑窪窪、臟水橫流,隨處可見惡臭的生活垃圾。

這便是諾維格瑞的貧民窟,老摩爾夫婦房子所在地。

“幾位大師,歡迎光臨。”老摩爾喝過藥劑,身體狀況比之前好多了,臉上多了一抹健康的紅暈,面帶笑意,“屋子簡陋,也沒什麽好招待各位的,進來隨便坐坐吧。”

“你忘了嗎,我和瑟瑞特在這兒住過一段時間,”奧克斯率先進了門,自來熟地往客廳貼墻的破爛的皮沙發上一躺,愜意地,“我倒覺得屋子很不錯,至少比咱們在野外陪蚊子睡雜草堆舒服、獵魔人也沒那麽多講究。”

房子不大,面積相當於普通旅店的客房,卻顯得尤為空曠,家具一眼就數的過來:一張餐桌、椅子、一盞燭台、破舊的皮沙發,靠墻位置貼著一個盛放蔬菜和餐具的貨架、兩個籮筐,甚至沒有專門的廚房,只在房間中央用河邊撿來的石塊搭起一副簡陋的灶台,上面架著生銹的鐵鍋。

整個房子沒別的裝飾品。

二樓隔成兩個臥室,用亞麻布和經年的發黑泛黃的棉絮打好地鋪,幾套陳舊的亞麻制衣隨便地掛在窗台邊的晾衣杆上,最昂貴的東西是一副木質嬰兒車。

這樣的格局讓年輕的獵魔人倍感眼熟。很快他就想到,屋子裏的擺設與在下亞甸家裏一模一樣。

如此簡陋的房子,放到鄉下月租不過幾個克朗,然而換成寸土寸金的自由之城,哪怕是在貧民窟,價格也翻了數倍。

這筆錢對身懷巨款的獵魔人算不上什麽,但對老摩爾一家而言委實不少,尤其是在遭受小混混連番勒索之後。

羅伊借著采購食物的名義,不由分說地塞給老摩爾一筆錢,大概兩百克朗,再多對方便死活不收。他只能想辦法慢慢改善父母在城裏的生活。

“這半年來,我們給你留不少信,可惜你跟著雷索大師居無定所,我們實在沒辦法寄到你手上,現在要不跟我上樓去看看?”

見蘇茜慈愛的臉滿是期待,羅伊也不忍心怫她的意思,便跟上了二樓。

剩下的獵魔人在一樓大廳裏閑聊。

“你們發現沒,自從見到父母開始,羅伊就好像一直不在狀態,”奧克斯啃著一頭嘎嘣脆的蕪菁若有所思道,“可憐的孩子,究竟是茫然失措、傷心,還是感動?”

“家庭是心靈放松的港灣,而世間最寶貴的、莫過於和親人久別重逢……”瑟瑞特用一副哲學家的口吻分析道,“那小鬼才十五歲,瞧著吧,他待會兒肯定會哭鼻子。”

“你小瞧他了,”奧克斯和自家兄持不同意見,搖了搖頭,“經過突變的獵魔人可沒那麽多愁善感?”

“奧克斯,咱們很難理解普通人的感情……”瑟瑞特頓了頓,他和奧克斯從還沒記事起就被送到蝮蛇學派,從沒見過親人一面,甚至不知道名字。

父母對他倆而言僅僅是一個毫無意義的符號。“但羅伊過了十來年的普通人的生活,如今和親人久別重逢,以正常人的反應來看,他肯定會哭。只是當著我們的面難為情。”

“我不這麽認為,敢不敢打賭?賭注一百……二十克朗!”

“沒想到你這家夥竟然瞞著羅伊偷藏了這麽多私房錢……”瑟瑞特死死地盯著奧克斯的大臉,倏爾一笑,“我同意,但我要坐莊,還有沒有人參加!”

“加我一個……我賭二十克朗,羅伊會哭鼻子。”弗利厄斯冷淡的聲音響起,“我教了他一段時間的劍術,以他用劍的姿勢來判斷,這是一個內心敏感、情感豐富的家夥,很容易被打動。”

“貓鷲閣下,你從哪裏得來的歪理?”坎蒂拉笑盈盈地湊了過來,澤瑞坎人有自己的一套理論,“眼淚是無能的表現,從我十三歲親手殺掉第一頭沙漠蜘蛛開始,就再沒流過眼淚。羅伊手下亡魂比我還多,而且他還是個男人,他絕不會哭!我賭十克朗。”

“夠了,給我適可而止!”坐在沙發上雷索忍不住揉著太陽穴,一臉怒其不爭地說,“搞清楚今天是羅伊和家人團聚的好日子,你們還有心情看笑話,打賭?作為一個學派的戰友,就不能理解理解他的心情嗎?!”

在場眾人,也就只有小男孩卡爾微微有些茫然、憂郁,大概想起了被強盜殺死的父母。

剩下的獵魔人對此無動於衷。

就好像是一群孤兒。

“咳咳……”見眾人無話可說,雷索則摸了摸鼻子,語氣一轉,“……我押注五十克朗,我的學生沒你想的脆弱,他不會哭,沒人比我更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