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離去和歸來

1260年11月6日。

羅伊穿著厚厚的土黃色棉衣,坐在沃爾斯酒館天台的邊緣,雙腳垂下半空晃蕩,雙手端著一幅畫。

上面畫著兩張湊成一堆的笑臉,羅伊,托婭。

就在11月1日那一天,他瞞著磨坊主夫妻,偷偷把女孩兒帶到了矮人酒商的大房子裏,一起享受了頓奢侈豪華的新年大餐。

那時的場景尤在腦海中。

兩人喝飽了蜜酒,又唱了一通亂七八糟的歌,給蹩腳的畫家當了模特,和一群滿臉胡須的矮人男女繞著庭院中央的篝火,手拉手,跳了大半夜瑪哈坎特色的“熔爐舞”。

第二天,從平生第一次宿醉中醒過來的托婭被送上了前往艾瑞圖薩的馬車。

“羅伊,到了那邊,以後我該怎麽聯系你?”臨行前,女孩兒從馬車的窗戶裏探出身體,拽住了他的胳膊,小巧的圓臉泫然欲泣,烏溜溜的眼睛裏閃過興奮、不安,以及留戀。

“獵魔人居無定所。”羅伊拍了拍小女孩的小腦袋,玩笑道,“等過幾年有機會,我會去艾瑞圖薩看望你,到時候希望你能給我表演表演真正的魔法。”

“那說定了!”女孩的聲音裏頭一次帶了點調皮,“等我恢復正常,你要是不來,我會去全世界逮你!”

……

回憶外,羅伊將畫像收入了空間,捏了捏脖子間的銀色項鏈。

不久前他徹底結束了卡戴爾之家的課程,與費雯,湯姆,卡戴爾做了告別。那位校長也不知道怎麽考慮的,革命軍近段時間徹底銷聲匿跡。也許是首領的屍體嚇到了其中一些人。

艾德思博格的新年過的很平和,沒再發生任何遊行、示威、或者街頭械鬥。

磨坊的房間被羅伊退掉了,他拐走了磨坊主夫妻的女兒,卻沒給兩人留下一個子兒,作為兩人虐待女兒的懲罰。如果兩人想找他算賬,那就隨便來吧,只要他們能找到。

集市的工作羅伊也不打算再繼續,通用文字的學習告一段落,他掌握的詞匯量足夠弄懂獵魔人筆記裏的內容,他準備集中精力攻克上面的藥劑配方。

他下了天台,進入酒館大廳,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

新年已過,但酒館裏狂歡的氣氛還在延續。

靠著墻壁的尖頭皮鞋、條紋緊身衣褲的吟遊詩人撥弄著魯特琴,彈奏悠揚的旋律。

舞池中一群粗壯的男人,手捧著一杯杯激蕩著白色泡沫的啤酒,迎合音樂,放肆地扭動軀體。

酒花四濺、光影交錯,數名濃妝艷抹的女性紮著緊身胸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提著下身臃腫的蓬蓬裙,偶爾在男人的調戲中半嗔半喜地罵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再嬌笑連連地伸出勾人的手指。

這熱火朝天的酒館角落,卻有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身前四人的酒桌擺滿了色澤各異的十來杯滿盈盈酒水,舉杯者卻僅有他一人。

雷索鋥亮的光頭下,一張古板的面容讓他看上去仿佛置身於幽閉的房間中,背負長劍的魁梧身形有若磐石,帶著一股生人勿進的冷冽。

“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讓我來陪你吧……”嬌笑聲中,一具動人身軀貼上了男人的右臂。

雷索側身看了女人一眼,那熟悉的笑顏讓他的表情稍微解凍,“抱歉,今天沒有興致,下次再照顧你生意……”

“您可真是無情,一個多月不見就變得這麽生分……對於您強壯的身體,我還記憶猶新呢。”

“嘻嘻,你的胳膊怎麽硬邦邦的,放松下來,一切交給我……”

女人甜笑著自來熟地把腦袋靠上他的肩膀,忽而伸長脖子,她注意到對方皮甲上一塊塊幹涸許久、卻仍然散發怪味兒的血跡。

但獵魔人都這樣,女人也見怪不怪。

視線再往下,獵魔人右手的地面放著一個鼓鼓脹脹、似乎快要裂開的巨大包裹,藍色的表面似乎還可以看到一絲絲淡淡的猩紅濕潤,便好奇地問道,

“那是什麽東西?”說著就朝包裹伸出了手,但剛伸到半路立刻被另一支肌肉虬結的手臂牢牢控制住。

“女人,控制住你的好奇心,不該問的別問。”

雷索的語氣依然平淡,然而眼神中那股陌生的警告意味兒卻讓女人猶如見到貓的老鼠,嬌軀一顫,便惶惶不安地起身。

她抿了抿唇,尤自不甘心地剜了獵魔人一眼,“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下次別想讓我陪你!哼!”

說完,便一溜煙兒地逃進了舞池中,與別的男人笑鬧起來。

雷索也不惱,女人永遠只能是他生命中的過客,調劑品。

他突然心有所感,琥珀色的瞳孔越過舞池,瞬間與對面的視線撞到一起。

“小鬼,我們是不是有一年沒見?你個頭怎麽躥得這麽快。”獵魔人看著走過來的少年,厚實的手掌往自己的下巴比劃了一下。敏銳的感知告訴他,眼前這個孩子身上產生了很大的變化。身材從一開始的瘦弱變得勻稱而充滿活力,而且雙目黑亮,臉色紅潤,精氣神比之前明顯高出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