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一把劍

章惇,梁燾,沈琦接到趙煦傳召,很快就來到了垂拱殿的偏房。

這處偏房,與南面不遠處的一排瓦房相對——那一排瓦房是政事堂。

沈琦,梁燾都有些不解,倒是章惇若有所思,在這處房間裏左右來來回回的看著,當看到五張桌椅,心裏想法就更多了。

三人沒等多久,趙煦就笑著從外面進來,道:“三位卿家都來了。”

章惇三人連忙見禮,擡手道:“臣等參見陛下。”

趙煦擺了擺手,徑直在不遠處的餐桌坐下,道:“三位卿家坐,今天,朕請你們吃頓飯,聽聽你們對國政的看法。”

三人,包括章惇都有些遲疑,眼前這位陛下不同以往的大宋皇帝,可是在紫宸殿外杖斃劉世安,決然宣示變法的強勢皇帝,哪怕眼前的溫和如玉,三人也不敢大意。

趙煦見著,笑著再次道:“坐吧,邊吃邊說。”

章惇三人這才擡手,道:“謝陛下。”

三人依次在趙煦身前坐下,除了章惇,梁燾、沈琦都有些拘謹。

陳皮在一旁看著,吩咐人上菜。

趙煦看著菜肴上來,拿過酒壺,笑著道:“朕平時是不飲酒的,今天高興,與三位卿家喝一點。”

三人都知道趙煦為什麽高興,齊齊傾身。

待宮女下去,趙煦拿起酒杯,與三人道:“朕在這裏,謝過三位卿家。”

章惇三人拿著酒杯欲起身,不等說話,趙就壓了壓手,道:“沒有外人,今天不論君臣之禮,都坐下。”

三人猶豫著,只好又坐下。

趙煦笑著與三人一一碰了下,然後一飲而盡。

章惇,梁燾三人對視一眼,小小抿了一口。

三人都在注視著趙煦,心裏各有想法。

他們對趙煦的了解極其有限,並不知道趙煦到底是什麽性格,怎樣的人,但想著最近這些日子,沒誰敢大意,失半點禮數。

趙煦也一直不動聲色審視三人,心裏暗自點頭,酒杯落下,不管斟酒的陳皮,笑著與沈琦道:“沈卿家,政事堂那邊梳理清楚了?”

沈琦本能般的要站起來,屁股翹起來又坐下,躬身道:“回官家,已經差不多了,呂大防黨羽都已經被皇城司帶走,臣正在重新調配,最多三天,政事堂必然煥然一新!”

趙煦微微點頭,道:“沈卿家做事,朕是放心的。梁卿家呢?”

沈琦有些矜持的瞥了眼身旁的梁燾。

梁燾是戶部尚書,暫代三司使,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籌集環慶路軍餉。

梁燾倒也從容,道:“回官家,基本已經妥當。蘇相公那邊已經給話,十天之內起運,一個月內運送完畢。”

趙煦笑容更多,贊許了一句,轉向章惇,這次卻沉默了片刻,道:“章相公是從熙寧過來的,朕很想聽聽你對熙寧變法的真實看法。”

‘熙寧’是宋神宗的一個年號,期間發生了王安石變法,因此也被稱為‘熙寧變法’,與後面的‘元豐改制’承上啟下。

章惇如果不是穿了官服,從面容來看,真的很像一個嚴厲的教書匠。

臉角瘦長,雙眉斜長如劍,神色嚴厲,一直高擡著下巴,仿佛隨時都會開口訓人。

章惇看著趙煦,也是默然了好一陣子。

‘熙寧變法’的挫敗,對他來說是巨大的打擊,這些年積累了滿腔怨憤。

趙煦也不急,輕輕拿起酒杯。

梁燾,沈琦余光看著章惇,心裏其實也有些惴惴的擔憂。

這位是可是與司馬光,富弼,呂公著等都敢當面直噴,更是要拉著呂大防一起砍頭的人。

章惇很快就說話了,語氣難掩憤怒,道:“回陛下,臣認為‘熙寧變法’之所以失敗,有三個原因:第一,無能之輩如過江之卿,不擇手段的戕害一腔為國的忠直之士。第二,王公與臣等識人不明,令小人作祟,壞之於內。第三,‘熙寧之法’多有瑕疵,未能盡全功。三者齊聚,導致熙寧變法之敗。”

趙煦聽著,眉頭微皺忽又松開。

他神色不動的多看了章惇兩眼,章惇的話貌似是對,但章惇話裏的重點,似乎都在前面兩項,後面的第三個,就像是捎帶上的!

趙煦轉念一想也對,‘舊黨’做事太過狠決,章惇有所怨憤也沒什麽不對,又喝了口酒,笑著道:“那章卿家覺得,現在應該怎麽做?”

章惇一直在等趙煦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道:“回陛下,第一,陛下‘以子繼父’,當下旨紹述熙寧,元豐之法,凡司馬光等人所廢,盡皆起復。第二,重塑吏治,肅清朝中無能,奸邪之輩。第三,任賢用能,消除弊政,強國富民!”

趙煦慢慢放下酒杯,心裏想法更多了。

章惇的話,聽著好像都沒有問題,但仔細揣摩就會發現,並沒有落到實處,全部是籠統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