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千萬人吾往矣

趙煦看著陳皮走了,瞥見高太後臉色越發紅潤,隨時都能醒過來,沉吟片刻,起身再次來到慈寧殿正殿。

周和見趙煦走了,這才悄悄松口氣。

沒有人能比他更能感受趙煦給他的壓力了,外廷那些大人物都是有所依仗的,大不了就貶謫去京外,坐觀風向,遲早還能重返。但作為內監,尤其是黃門令這個位置,一個不好,善終都難!

周和心裏很慌,上前兩步,看著昏睡的高太後,心裏惶惶的道:‘娘娘,您快醒過來吧。’

趙煦來到慈寧殿正殿,繼續拿起桌上的奏本翻看。

這裏面並不全部都是溜須拍馬的問安奏本,還有很多務實奏疏。

第一道,就是關於今年夏季可能的‘水澇’,是西京河南府的奏本。

趙煦看著,神情沉凝。

在這個時候,長江,黃河的洪澇災害極其可怕,不止是疏浚,防止洪澇需要花費大力氣,三五年就要整修一次,一旦決堤,後果不堪設想,治災、賑災成本巨大。

趙煦認真看完這道奏本,心裏記下,又拿起另一本。

這是尚書省員外郎的奏本,一道關於‘國庫空虛’的奏本,言稱這幾年朝廷支出太大,稅賦減少,國庫入不敷出,請求減少支出的奏本。

趙煦盯著這道奏本,尤其是‘入不敷出’四個字,神色沉思。

入自然是不少的,那麽支出大頭在哪裏?

一個是軍費,一個是‘三冗’!

趙煦心裏計較著,放到一邊,拿起下面的。

在趙煦翻看奏本的時候,皇城司接到陳皮的命令。

皇城司的新任押班南天友,收到命令,十分興奮,帶著二十人,出了皇城司,直奔中書省。

來到中書省門前,南天友本想氣勢洶洶的直接闖入,但看著不大卻威嚴的中書省大門,忽的心生畏懼,改了主意,站在門前大聲道:“皇城司奉命拿人,劉世安何在?”

皇城司雖然是‘依祖宗之法,不隸三衙’,地位超然,只聽命於皇帝,但近幾十年卻沒什麽作為,因此又特別‘低調’,很多人甚至都沒聽過這個部門。

門旁正好有一個官員模樣的路過,看著南天友,想了想,道:“他今天告假了。”

南天友看著他,一擡手,轉身就走。

這是中書省,他也怕闖進去惹出事情來。相比於中書省這樣的大衙門,闖劉府就不算什麽事情了。

南天友帶著人,急匆匆來到劉世安的府邸。

這次,南天友闖的是毫無心理壓力,踹開門,拉過一個家丁就冷聲道:“劉世安在哪裏?”

這家丁看著來人穿著官服,卻不知道是哪裏,戰戰兢兢的道:“我們家主君昨夜未歸。”

南天友眉頭一皺,道:“去哪裏了?”

家丁道:“呂府。”

南天友猛的一拉,道:“宰輔?”

家丁有些畏縮的點頭。

南天友盯著他審視片刻,一把推開他,神情變幻。

他身後一個禁衛上前,低聲道:“三哥,怎麽辦?”

宰輔的府邸可不是誰都能闖的,哪怕到了那都未必能進得去,更別說去要人,抓人了。

南天友左思右想,道:“我去見陳公公,走。”

南天友到底只是一個小吏,在大部分人眼裏是上不了台面的。

他帶著人,離開了劉世安府邸,轉向皇城。

不止是南天友進不了呂府的大門,梁燾在呂府門前守了一夜,依舊還是沒能進去。

門房看著梁燾,苦口婆心的道:“梁尚書,相公真的病了,已經向朝廷告假了,現在臥床不起,真的不能見客。”

梁燾哪裏肯信,他等了一晚上,好巧不巧一大早病了,他沉著臉,也不再顧忌了,直接道:“你就告訴宰輔,環慶路的軍餉拖延不得,官家只給了我五天時間,如果五天還不能解決,不止是我,那位蘇相公肯定不會有好下場,讓宰輔自己斟酌好!他要是繼續裝聾作啞,韓忠彥就是前車之鑒!”

韓忠彥是什麽下場,眾所周知,近乎是身敗名裂的狼狽離開朝廷!

那家丁嚇的一大跳,嘭的一聲,直接關門。

梁燾氣急,看著呂府緊閉的大門,鐵青著臉一跺腳,怒氣沖沖的走了。

他來找呂大防不是第一次,在蘇轍事發之前就來過,呂大防心裏有數,現在還避而不見,這是打定主意不管不顧了!

在梁燾剛走沒多久,家丁就將他的話,原封不動的轉告給了呂大防。

此刻的呂大防,半躺在偏庁的椅上,蓋著厚厚的毯子,面色不動的聽完,道:“去吧。”

家丁有些不安的看了眼呂大防,這才恭謹的退走。

家丁一離開,劉世安就拿著一道奏本進來,神情恭敬的擡手。

呂大防擡著眼簾,看著他,道:“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