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第4/6頁)

但白師傅卻如老僧入定,耷拉著眼皮,任由兒子在自己面前發瘋,扔過來的佛像砸傷了他的額角。

兒子慌忙撲過來,愧疚的想要幫他止血。

但是越過兒子的肩膀,白師傅看到,青年就站在他家院子的門外,笑盈盈的看著他。

佛像碎裂在地上,似乎是在嘲諷他。

你看,這就是你造下的孽。

當年鄭木匠一家出事的時候,他的兒子雖然不是直接的參與者,卻是知情者。

知情,卻不阻止。

冷眼旁觀,任由死亡,又與殺人者有什麽區別?

白師傅揮開了兒子,只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他有預感,他們所有人犯下的過錯,到了要償還的時候了。

一語成讖。

從那天起,整個白姓村子,迎來了龐大的死亡。

青年背著木匣子,站在送葬必經的村路上,笑盈盈的看著喪家哭嚎,紙錢紛紛落下。

白師傅站在青年背後的小路上,沉默不語的注視著這一切。

青年回過頭,笑著問他,白叔,我爸媽連個葬禮都沒能辦,我這個為人子的,是不是過於不孝了?

青年也沒準備等到白師傅的回答,只是笑著道,所以我想為我爸媽補辦一場葬禮,墳墓就用這個害死了他們還有我弟弟或妹妹的村子吧。

白師傅看著青年,青年大笑得暢快,笑著笑著,卻淚流滿面。

他也閉上了眼,靜靜等待死亡輪到自己。

送行的隊伍越來越短,祖墳葬不下就隨意扔在地上,沒有人再在意家人的死亡,也不顧得悲傷。

整個村子人心惶惶,唯恐下一個死亡的會是自己。

可是,直到村子裏所有人都死亡,男女老少一個沒有逃過,白師傅卻還活著。

想要活的都死了,唯一一個想要死的,卻活了下來。

白師傅不覺得高興,只覺得這是莫大的諷刺。

他沉默的幫那些絕了戶的人家處理好了所有的屍體,當他低頭注視著一張張青白的臉時,也回想起了當年鄭木匠的死。

鄭木匠當年是否也求過饒,讓那些人放過自己,哽咽的說過他還有妻兒,妻子還懷著身孕。

可是,當年那些人沒放過鄭木匠。

於是當鄭木匠的兒子回來復仇,也沒有饒過他們。

白師傅將自己慘死的兒子兒媳連同孫子,都好好的安葬了,然後去敲響了青年的家。

‘樹木,我知道你恨我,恨這個村子。’

白師傅看著開門的青年,沉聲懇求他殺死自己:‘現在所有人都已經死了,只剩下我,所以我來了。我死之後,也許,你就能放下仇恨,重新生活了吧。’

青年笑得前所未有的暢快輕松,說出的話卻如毒蛇吐信,令白師傅渾身發冷。

‘白叔,一切都因你而起,但一切其實和你又沒什麽幹系。’

青年說:‘我父母死的時候,你都不在,你唯一做錯的,好像只有最開始邀請我們一家來村子……不,這件事上,做錯的其實是我。’

‘如果我沒有在集市上看到皮影,喜歡上皮影戲,或許我父親也不會下定決心應邀前來。是我纏著父親在集市上多看了幾眼大鬧天宮,才導致了這一切。’

說著說著,青年笑著哭了出來:‘所以你看,白叔,我們同樣是罪孽深重的人。我們就該這麽痛苦的活著,直到死,直到償還完罪孽才行。’

白師傅長嘆一聲,閉了閉眼。

當他睜開眼時,過去的一切都如水中泡影般消失,唯一僅剩下的,就是結滿了蜘蛛網的昏暗房梁。

還有半蹲在身邊,眼帶關切和震驚的官方負責人。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①

白師傅聲如蚊呐,低低唱起的曲調破碎不成句,曾經的一幕幕重新在他眼前上演又破碎,最後都變成了一張張青白失去生機的死人臉。

他苦笑著緩緩搖頭:“早知道,早知道當年……可人哪能早知道,哪有後悔藥?”

“孩子,你有過因為你的錯誤,導致其他人死亡的時候嗎?”

白師傅看向官方負責人,眼神幽深:“千萬不要有。”

“否則,連呼吸對你而言,都會成為酷刑。”

官方負責人放在牛皮紙藥包的手掌抖了抖:“所以,您才會放棄吃藥,在這裏……”

等死?

但那兩個字,負責人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白師傅卻點了點頭:“看到那幾個年輕的孩子拿走神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終於能迎來我的死亡了。”

“他們在犯下和我當年一樣的錯誤,而錯誤的後果,需要自己承擔。”

“我錯誤的相信村裏的人們,以為很多人都是和我一起長大的朋友,他們就是個好人,但我錯得離譜。在面對錢財的時候,沒有好人。”

“而那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