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第4/8頁)

比起理智,他更像是憤怒到極致後的壓抑。

燕時洵抿了抿唇,因為鄭樹木的話,也重新想起了很多年前,還是濱海大學大一學生時的自己,在聽到李乘雲的死訊傳來時,是如何的憤怒。

再理智的人,也無法永遠都保持絕對的理智冷靜。

只要是人而不是機器,就有著自己在意的事物和軟肋。

而燕時洵曾經的世界裏,唯一駐足的,只有李乘雲。

不管是被鬼怪威脅了生命的委托者,還是身邊的同學或鄰居,於燕時洵而言,都不過是過客。

他很清醒的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會太深刻,萍水相逢,一觸即離。

但是李乘雲不一樣。

在那個集市上,李乘雲笑眯眯的在還是個小少年的他面前蹲下來,從那一刻起,他有了家,也有了心安的歸處。

燕時洵不可被觸碰的柔軟,是李乘雲。

當李乘雲的死訊傳到他耳邊的時候,他只覺得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燕時洵想過要為李乘雲復仇,可是李乘雲殉身於自己所堅持的道,他明知道自己會死,卻從來沒有動搖過,向著必死的結局前進。

除了將李乘雲的屍骨安葬,燕時洵連能夠為李乘雲做的事情都沒有。

李乘雲甚至沒有給他留下一句話。

他們之間最後一句話,是在元宵節的那一天,李乘雲站在院子門口,看著燕時洵離開家前去學校的身影,攏著袖子笑著對這個弟子說,明年一定親手給他做元宵吃。

明年一定。

一定……

從那之後,李乘雲的死亡,成了燕時洵不可提及的痛,甚至因此而連帶著將濱海大學也一並劃入了不願回憶的範圍,只要稍稍想起,那時的情緒就會鋪天蓋地的蔓延上來。

在和張無病一起辦完了李乘雲的葬禮之後,燕時洵枯坐在無人的院子裏,也曾有過那麽一瞬間,想過就此放棄成為驅鬼者。

他很清楚,自己是在遷怒。

但是他無法克制。

濃烈的悲傷之下,燕時洵甚至將他們所修行的道,也歸入了李乘雲的死因中,也有“要不幹脆就讓它失傳吧”的想法一閃而過。

雖然他很快就收拾好的自己情緒,沒有讓自己動搖太久。

等再次回到濱海大學時,他已經看不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沒人知道他曾經也有過那樣痛苦和動搖的時光,甚至不理智的遷怒於李乘雲死亡時周圍的所有因素。

而現在,鄭樹木的話,重新勾起了燕時洵的記憶。

“我師父……是一位值得敬佩的驅鬼者。”

燕時洵微微垂下眼睫,聲音低沉:“鄭師傅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有師承。在很多年前我師父死亡的時候,我也曾想過,要讓導致了我師父死亡的這份力量就此失傳,憤怒的不想讓它繼續傳承下去,所有的孤本古籍也幹脆一把火燒掉。”

“我師父為了保護其他人而死,可是對我而言,在師父和其他人之中,我更想要我師父活下來。其他人又與我何幹呢?他們沒有教導愛護過我,我為何要保護他們?這不是正確的因果。”

燕時洵緩緩搖頭:“但是我很快就發覺了自己想法的偏激。”

“師父死後,我就算是不想出師,也只能獨當一面。那時候我還年輕,其實很多東西都還沒有學,毫無防備就要面對殘酷的世界,再也沒人幫我遮風擋雨,也沒人會在驅鬼的時候,就站在不遠處守著我,在我體力不支或者不敵的時候,出手幫我,再搖搖晃晃背著我回家。”

“有時候要面對的鬼怪太強了,遠非那個時候的我可以應付的。但是,我身後只有需要保護的弱者,沒有退路。”

燕時洵眨了眨眼眸,在明亮的爐火映照下,那雙本鋒利的眼眸瀲灩波光,眼神復雜。

在鄭樹木就像是蚌殼打開的蚌,露出他的弱點時,燕時洵乘勝追擊,想要讓鄭樹木在情緒被刺激的情況下透露出更多的信息,也因此將自己的經歷說了出來,想要借此引起鄭樹木的共鳴,讓他在共情的同時說出更多。

但是燕時洵沒有料到的是,即便他本身是出於理智的目的,可是在說起李乘雲的時候,還是讓他本身也動了真感情。

那確實是一段艱難的歲月。

李乘雲走的太早,燕時洵的出師完全是迫於無奈。

在同齡的驅鬼者還躲在他們師父的身後觀摩時,燕時洵就已經獨身行走於鬼怪之中,受傷了還是遇到了危險,能夠依靠的,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那段時間,燕時洵迅速成長變強。

他的每一次成長,都伴隨著身上多出來的傷疤,每一條經驗背後,都有著他的受傷和疼痛。

某次暴雨的夜裏,燕時洵在殺光了兇宅裏的惡鬼後,帶著滿身的血跡傷口,漠然從大門走出來時,剛好看到另外一位大師在斥責自己的弟子。